不觉间,已月近中天。高大的殿门带着沉闷的声音打开了,竺法兰走出门外,站到阶上,伸了一个懒腰,见夜色已深,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转过身去,正待要回房休息,却察觉出旁边不对劲,仔细一看,发现了正在青石上打坐的金蝉子。这一看,他暗暗诧异,高僧大德他也见了不少,可无一人的气度及得上面前这人。虽然他看起来不过三十岁上下。他想起来了,白天道寻向他和摄摩腾说过,有一位居士求见,想必就是此人。
竺法兰道:“居士,白天是我等怠慢了,想不到居士居然等到现在,老衲真是惶愧无地。”
“大师言重了,能借这清凉台打坐半日,也是在下的福分。”
“居士修为高深,老衲佩服,请进殿内一叙,还望不吝赐教——请!”
“那在下都叨扰了。”
金蝉子进入殿内。高大的佛像前,一名五十岁上下的老僧正坐在硕大的木鱼后,边敲木鱼,边手持念珠诵经。金蝉子猜想这就是摄摩腾了,便向他行礼道:“见过摄摩腾大师。”“施主不必多礼。”竺法兰道:“他就是白天道寻说的那位居士。这位居士一直在门外的青石上打坐。”接着他伸手示意,请金蝉子坐下。
摄摩腾道:“居士如此这般,想是有什么要事。”
“不知为何这好好的一座白马寺,如今却要紧闭大门?”
两僧面露难色,摄摩腾道:“想必居士也知道,我们怕是难逃此劫。”
“于是你们就比都没比,就把大门给关了,恨不得立即遣散众僧,打点行李回天竺,是吗?”二僧默然不语。
“二位大师认为必败无疑,所以就听天由命了,是吧?”
竺法兰苦笑道:“居士不这样想吗?”
“胜负如何,我来还没来得及想。不过我听说这个事来到这里以后,让我想不明白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居士请讲。”
“二位大师当初背井离乡,不畏艰险,跋涉十几万里路,历经磨难方才到了这里。这么多年来,二位又殚精竭虑、呕心沥血的译经传道。二位大师生平之事不得不让人感佩,二位之意志之坚毅、信念之坚定令人叹服。可如今,面对一群道士的挑战,二位却连应战的勇气也没有。这前后真是判若两人哪!”
摄摩腾闭上眼睛,兀自手拨念珠。竺法兰则在出神。他们的思绪却在在相似的一幕幕场景中。他们十几年前,一路跋山涉水、翻过一座座高山、涉过一道道大河,跨过渺无人烟的荒漠,历经了多少九死一生的时刻?这期间不知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又几经寒暑交替,他们终于来到了这片让他们日夜期盼的土地。十几年来,他们白天传法,夜里译经,一心要将余生付与这片土地上的芸芸众生,使佛法光照神州大地。可是,这一切即将付之东流了。
“二位大师,请问一路从天竺到洛阳和这次斗法比起来,哪个更难?”
竺法兰:“当然是来洛阳艰辛百倍。”
“那为何二位大师当初答应来此传法,没有半分犹豫,而今却又畏之如虎呢?”
摄摩腾睁开了双眼,站起身道:“居士说的极是,是我等一时糊涂了。既往之艰险,我等毫不畏惧,如今又怎连应战的底气也没有?”“师兄说的是,怎可未战先败?”
不知不觉,天已拂晓,暖融融的朝阳把殿内照得一片透亮。摄摩腾打开殿门,见几名年长的弟子正站在台基上等候。竺法兰和金蝉子站在他身旁。为首的大弟子,上前几步,合十道:“请问师父,今日上不上早课?”
摄摩腾没有答话,眼睛向远处眺望,朗声道:“开山门!”大弟子不敢相信的看了他一眼,看师父不容置疑的样子,确定自己没听错,便转身高呼道:“师父有令——开山门!”
“开山门——开山门—……开——山——门!”一连迭声音从清凉台,越过接引殿,透过大雄宝殿,直到山门。
“嗡隆!”一声,山门缓缓打开。过往的百姓无不驻足观看,大家朝里望去,虽然仍是严冬,却满眼尽是生机。
正月十三,钟离秋和绮云辞别悟空。驾云来到洛阳,在街市上打听出了荆紫山的方位,便朝那飞去。不到六七十里,看见一带蜿蜒起伏的山峦,上边种着漫山的荆树,便知已经到了。按落云头后,她们没走几步,便遇见了一个还没得道的狐狸精,那狐狸精见她们也是修行的灵物也就没躲着。一问之下,便知她也与彩玉相识。狐狸精指着前边道:“顺着这条山路向前走,到了一个岔路口往左拐,一直走到一块大青石处,那大青石挺好认——上边长着两棵老松树。绕过大青石,你们就能看到一个山洞,那里就是彩玉的住处了。”二人谢过狐狸精,按照她说的,若然找到了一块矗立在路边的巨大青石,上边一对苍劲的古松沉静地展示着它们挺拔的风骨。绕过大青石,面前陡然开阔,一大片高耸的竹林映入眼前。绮云叹道:“彩玉可真会找地方啊!”钟离秋也道:“这么大片的竹林在北方倒是少见。”
一声轻柔的嗓音响起:“是谁在外边?”钟离秋和绮云听来感到了久违的熟悉和亲切。顺着声音,她们看到竹林旁的一个山洞里出来一位姑娘——一张白皙的瓜子脸上闪动着一对清秀动人的大眼睛,再配上小巧精致的鼻子,腮边两个酒窝随着一颦一笑若隐若现,让人不禁想起深山中小溪旁饮水的小鹿。她不敢相信似的睁大眼睛道:“是你们!”
“彩玉!”钟离秋和绮云眼中噙着泪水。
彩玉声音发颤道:“我这不是做梦,真的是你们。”她奔上前去,拥住二人道:“这几十年来,你们都去哪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彩玉把二人领进洞里。三人互诉分开后的情形。钟离秋告诉她,是上个月从一个打五行山过路的蛇精那探知到了她的消息,这才找来了。说到白马寺斗法一事,彩玉道:“那佛教是胡人传入的邪祟,你们怎可去帮他们?”钟离秋已猜出了其中缘由,问道:“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这里的山神、土地都这么说。”
绮云皱着眉头道:“哼!山神、土地他们竟管这些事,和他们不相干吧?”
“和我们却想干,这次斗法中若能立功,就能抬入仙籍。”
“什么?竟有这样的事?”绮云大惊。
钟离秋不解道:“山神、土地不过是不入流的小神,怎么抬你入仙籍?”
“中岳大帝说的,事成之后东华帝君亲自抬仙籍。”
“你亲耳听他说的?”
彩玉点头道:“十几天前,山神领我们去嵩山,拜见中岳大帝。中岳大帝当众允诺的,说这是东华帝君的意思。”
钟离秋听了和绮云面面相觑,惊道:“竟有这样的事,这般道士们身后是东华帝君在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