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的时候,守城的卫兵看我一脸哀莫心死的模样,多问了好几句我是不是被迫的。
在少爷闻言转头杀人的目光中,我盯着他八卦的眼睛看了几秒,挤出一个笑容:“我是我们家少爷随行丫鬟,军爷您多虑了,赶紧放我们出去,我们还要赶路呢。”
军爷放行,少爷也将脸转过去,继续赶路。
等我好不容易追上他,他却面朝前方突然问道:“你本名叫什么?”
我差点因为风大没听清他说啥,再看看周围出了一匹马一头驴就只剩下我能跟他说话,所以问我问题为什么要看着远方不看着我?
兴许等的不耐烦了,他催促了一声:“小红?”
依旧是面朝前方,背脊挺得笔直。
我翻了个白眼,回道:“回少爷,我家在乡下,爹妈都没文化,想不出好名字。”
少爷唔了声接道:“管家说你家道中落,你总记得自己的姓氏吧。”
我没理他,他又自顾自说道:“小红二字太普通,配不上我随行丫鬟的身份,你以后就叫柳如烟吧。”
柳你妈个大西瓜,这一听就是哪个话本上用烂了的标配女主的名字,你别以为我没看过你收藏的那些话本里十有八九的胸大腿长的都叫这个。
但是我能说吗能说吗,我仿佛肉眼都能瞄见周围隐藏的老爷雇来的打手的杀气,就等着我忤逆他欺辱他丢弃他然后一起拿着砍刀跳出来将我拿下回去凑人头领赏金。
呵,打手。
我将驴驱赶着,这头驴大概也是上年纪了,哼哧哼哧了半天才勉强追上少爷的白马。
那白马真的是匹好马,眼神清澈有神,毛色鲜亮,在府里就是一副踏雪之资傲世群畜,出来后更是不得了,直追的我腚下的小毛驴快心肌梗塞了。
我跟少爷商量道:“名字这个东西都是爹妈起的,你不能越俎代庖。”
少爷没说话,只转头施舍了我一眼,那眼神中有沧桑有疑问有迷茫,总之就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我惊的差点忘了说辞,愣了下后,想了想从兜里拿出条手绢递给他,他却一拉缰绳停住了。
我那驴还在惯性地,死命地跑,他艰难睁着眼睛又驱马顺便帮我稳住了驴。
我心里深深叹了口气,我怎么忘了这厮皮娇肉贵的眼睛吹不了风沙,一吹就进沙子。
我认命地帮他把眼睛罩住才道:“不如我就叫薛瓷安吧。”这个名字以前跟了我二十几年,老薛爱古董成痴,平生最怕古董被人摔碎损坏,连带着我也叫瓷安。
少爷眼睛隔着层纱也要做出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点点头道:“小红你家里以前有很多瓷器你爹怕摔呀。”
我就狠狠瞪了瞪这厮,那都是古董啊古董侬晓得伐,跟你家平时给你摔着玩的不一样。
深吸一口气,道:“是呀是呀,少爷您自从远离了低级趣味,思想脱离了大众,真的是越来越明察秋毫了。”
少爷他听完后矜持地微微颔首,一扯缰绳与我拉开了距离。……沃日你妈
我本以为出来后就我们这个招摇的作风应该很快就能碰上山贼土匪之类的。
故而每走一段山路我都小心地四处张望,生怕一个山贼一个暗器要了我的小命。
我计划得十分周详。只要山贼出现我就装死逃跑,少爷一个人肯定干不过一帮山贼,打斗过程中受点伤再被抓到山上去肯定吃些苦头。
哪怕雇来的保镖营救及时,那我也能忽悠他世道混乱人心不古,带回去交给祁扒皮老爷继续过我那一等丫鬟的美好生活。
思及此处我情不自禁唱起来: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小山贼,他们猥琐又卑鄙,他们贪财又好色……
……贪财又好……我他妈这都第几座山了,别说山贼,连头野猪都没见着。怎么现在做山贼业务这么生意惨淡,全打猎去了?
眼看着已经傍晚了,我再次驱赶已经跑的快翻白眼的小花驴追上少爷,担心道:“少爷,天快黑了,我们赶紧找个落脚的地方吧。”
少爷他翻了翻自出门就带在身上的小本子,在某页仔细看了看,认真对我道:“那我们尽快找个破庙歇脚。”
我:“……我们不缺钱的,少爷,一路上隔一段路就是个客栈。”
少爷端坐在马上凉凉地看了我一眼,例举了一个有志少年夜宿破庙,结果遇上一代武学宗师被仇人追杀躲至破庙,遇见一少年,看少年根骨奇佳,让少年临危受命传他内力功法还许下与自己女儿的婚约最后少年走上人生巅峰后宫无数的故事。
……少爷,中二病是病,您真得治。
天色渐晚,我一边驱赶着驴子,一边苦口婆心地劝少爷回归现实回归家庭回归社会。
我都嫌我絮絮叨叨:“少爷这年头哪还有破庙能住人的,武学大师这个名号到哪都能唬住一票人,怎么会去住又冷又脏的破庙,说不定卫生不好还有传染病呢。”
话音还未落,一个“栈”的大红灯笼在黑夜中越发鲜亮。我露出了会心一笑转而看向少爷,准备劝他跟我一起,结果他看向另一半的目光若有所思。
我追着他目光看去,会心一笑瞬间破裂成惊恐万分。
为,为什么客栈对面会有一个这么破的破庙。
那斑驳的墙壁,摇摇欲坠的门框,角落的蜘蛛网灰尘,我不适地别过脸。
少爷却是一脸兴趣地下马,道:小红,既来之则安之。
他牵着马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还顺便拉走了我的驴和坐上面的我。
快到门口的时候我忍不住跳了下来,沉默地看着少爷的背影。
这到底是一个对武侠小说多么痴迷的人才能做出来的事。他从小到大经手的东西不说都是最好的,起码都是精挑细选的,哪里让他见过这种情景。
最后我总结还是年轻人没饿过肚子,没受过苦难,还不知道世道不稳民生多艰,身在福中不知福。
见我久久未跟上,少爷在台阶上停步扭头看我,无声地质问我。
看着他尚还稚嫩的眉眼,我再次认命。
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灯红酒香的客栈,越过他不发一言地进去看能不能给他收拾出能将就的地方来。
结果找遍里面一根草都没有,再看少爷自进来就正在看庙里那尊残缺的人像出神。
我从后边角落找出两个落灰的蒲团掸了掸,叫他过来勉强能坐,再多就没有了。
少爷则拿出干粮里的糕饼和水递给我一份,然后他开始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吃着。
我再次认真地建议道:“少爷您看,这里没有绝世高人也没有武学宗师,我们是不是等一会儿可以去对面投个宿洗个澡?”
这厮用我生平见过他的最无辜的表情问我:“我和客栈,你选一个?”
我选钱,但是钱在你那,磨了磨后槽牙,道:“你。”
少爷咬了口饼后满意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