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捡回去的我昏睡了好几天,半梦半醒间我感觉到从小一直跟着我的被注视的感觉消失了。
我一直以为那是我戒备心太重的关系,现在仿佛一夜之间很多事情都变了,好似有些东西消失了,另一些东西却在暗处越发恣意增长。
当我某日清晨以为自己还在做梦,迷迷糊糊站在院子里,榈晔推开门看见我愣了一下,随之厉声喝我:“你拿剑准备干什么!?”
我被吼得下意识居然使出了一记剑招,转身抬剑,剑锋直接穿过了榈晔的折扇,堪堪停在离他脖颈不足三寸之处。
不仅他,我自己都惊悚了,举着剑僵硬在原地。
榈晔默然退后一步,小心翼翼将穿了个洞的折扇从我剑上拿下来。
他瞅了瞅扇子,又瞅了瞅我,很学术地问:“你昏睡之时有高人给你托梦教你剑术?”
我立马清醒,扔了不知道哪来的剑,余悸未消地问:“榈晔你说我会不会是被夺舍了?”
榈晔根本不搭腔,站一边皱着眉打量我:“你把剑捡起来,再使一招我瞧瞧。”
我突然就看着他像个陌生人,突然忆起原先就是这厮骗着我进洞,再有的那些不可控的事情,顿时火起,十分挑衅地问他:“我还活着你是不是特别失望啊。”
榈晔眼珠动了动,仿若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得罪过我:“失望个啥……”
话没说完,剑被一只修长干净,骨节分明的手捡起,我抬头就看到了一脸淡定的少爷。
“怎么了?”
榈晔很快反应过来,抢在我前跟少爷说了原委,这个臭不要脸的男人,我甚至都没插上一句话。
少爷低头看了看剑,又转头看了看我,随后将剑举到了我面前。
“我看看。”
我抬起哭丧的脸,用尽全身细胞向他表达我的不满。
剑又离我近了些许,刺喇地向我表示手的主人耐心不多了。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我不知为何总是想起梦里那张多了条蜿蜒伤痕的相似脸庞,十分真实清晰地与面前这人相叠加,一时之间心绪翻涌,缓缓摇头。
少爷“唔”了一声:“那你先回去休息。”
我是看不得他失望的,看得出来的和看不出来的,都不行,认命地走上前从少爷手里接过剑,脑子里随意过了遍之前看别人使过的剑招,便出手砍向旁边的翠竹,毫无章法。
榈晔不赞同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剑不是你这么……使……使的…嗯?!!”
七根青翠欲滴甚是茁壮的竹子应声整齐被yao斩。
我和榈晔:……
回头正恰对上少爷的眼神,眼里的震惊毫无掩饰,视线直直钉在……我手里的剑上。
我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一手摸了摸鼻子,一手将剑递还与他,谄道:“这是什么神兵利器,好生厉害。”
榈晔回过神也是一脸沉思:“我竟今日才知,我们山上随便一把刀剑就能有如此神通。”
我:……
少爷接过剑,眼中余光也未曾落在我身上过,摩挲着剑柄像是在摸情人脸蛋。
他将剑收起,问我:“此番有奇遇?”
祁钰?
我本就心事重,没多想就脱口而出:“你怎么会知道我碰到祁钰了。”
这句话没头没尾且前后问答不连贯,没想到少爷似乎十分错愕,表情管理都做不到,一脸不知道惊慌还是愤怒:“你碰到了祁钰?”
榈晔:“什么奇遇?”
少爷不等我详细道来就开口:“此事以后再说,你先回去休息。”
这就很明面上的要避开人了,引得榈晔不自然地眯了眯他那双极美的天生上挑的桃花眼,似狐狸一般。
而少爷则是一脸无事发生的样子。
我思衬这榈晔不应该是少爷的心腹吗,这一来二去似亲似疏,搞的倒像是心腹大患。
豁然开朗,我觉得我嗅到了瓜的味道。
吃瓜需谨慎,我求生欲极强地一边连连称是,好像他们谁我都得罪不起,一边快速进了屋,找到床铺,躺上去,开始安详。
跟着我进来的榈晔十分自来熟地跟进内室,坐在我床头。
我悄悄将眼皮掀起一条缝看了看,脸上的表情算不得和善。
“说说?”他温柔地问。
我持续安详,假装已经昏睡。
许久,他收起铁汉柔情:“怎么,还在记恨我?”
他甚至冷笑了好几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家少爷给我下命令的时候我还惊讶来着,我以为至少你,对他是特别的。”
呵,挑拨离间,我毫不为之所动,他跟少爷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我根本不带犹豫的。
见我是铁了心不会开口他又冷哼一声离开了
“你早晚会知道,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什么。”
我连眼睛都懒得睁,抬手抠了抠鼻屎,毫不在意地想少爷还在这里我怕你个鬼。
结果到了晚上我就怕了。
我迷迷糊糊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少爷看死鱼一样眼神将我彻底惊醒。
我立马可云式咆哮:“祁钰你住手啊!我是你妹妹啊!你要杀我是shi亲啊!”
没错,十分凑巧的事梦里那个人几乎和少爷长着一样的身材和脸,名字也一样。
我清楚地看到少爷平静的表情有一丝崩坏,我瞅着像是忍着暴打的我冲动开口:“你头衔倒是挺多,我怎不知我爹还有个女儿。”
我谄笑:“干的,干女儿。”
少爷闻言嘴角勾出一个温柔的笑:“有多干?”
没等我插话,他又敛去笑容:“一会儿不老实,我就把你吊出去,晒成干。”
我怒斥他:“你变了!你以前很宠我的!现在居然要把我当萝卜晒成干。”
少爷很深沉地叹了口气,将我松绑:“勒得疼不疼?我只说要问你点事,手底下人将你当成危险人物直接绑来了。”
我看着面前人毫无架子,一脸认真蹲在我面前帮我揉捏活动手腕的样子,鼻子就有点发酸。
我略带鼻音地哼哼:“少爷,你现在手底下人那么多是不是有时候就把我忘了,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等死。”
少爷将视线从我手腕提到我脸上,一脸嫌弃毫无掩饰:“我要想杀你早杀了,还能费心费力养你这么久?”
要哭不哭的我:……
“榈晔呢?你今天居然没带他,睡了么?”我拿出最努力的演技,假装只是无意间提起。
少爷无视我的眼神,声音很郑重地问我:“说说关于你遇到的祁钰的一些细节,包括他现在在哪。”
……
夜黑无月,少爷提着壶酒在廊下坐了很久,不喝也不动,很久都保持着抬头看天的动作,眼神黯淡无光。
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生机。
我还在赌少爷待会儿会不会吟诗一首以慰漫漫长夜的时候,他开口了:
“他……真的死了吗?”
这是……现代诗?
这句话中似乎包含了少爷太多情绪,显得他声线有些怪异,我自己也是云里雾的,只能竭力去回忆。
“我不能确定,当时他确实是要送我离开那里的,但是我却看到他和幻境一起消失了。”
“再去一次。”
少爷如此决定,说是要确认一下他还在不在。
我:???
又不是你未过门的媳妇,你连人长啥样都不知道就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你以为去郊游?更惨的是我才脱离危险,心理阴影还没走出来,临走前我还跟人告别了转眼却又要回去,这跟把人好好告别埋了又带人去他坟头蹦迪有什么区别?
我连做三个深呼吸才缓住想暴打他的心情,劝他善良:“我还想休息几天。”
少爷俊脸一瘫:“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我点头:“心病,一想到要回去那个地方就浑身疼痛难忍。”
少爷顺手在旁边树上折了根树枝在指间转了转,嘴角温煦地笑,却眼含威胁:“说清楚点,哪里疼?”
我立马起收起病态:“不疼了不疼了,哪里也不疼,你说啥时候去就啥时候去。”
即便我如此说,少爷脸色仍旧不霁,拧着眉毛看我:“做人当有傲骨,有自己原则,我便是打骂你也不应该妥协的。”
我悄悄背过去翻了个白眼,神经病啊,这男的真的好烦,不去要打,同意去还要骂。
我眼皮一搭,敷衍道:“这不是明白你会护好我么,换别人我决计不会听话的。”
少爷似是一怔,紧接眉间微露疲态:“这次,是我没来得及,抱歉。”
我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十分大方:“多大点事,是我自己主动要去的,本就没有人可以十分把握保护另一个人的,虽然看上去没什么收获,至少是段阅历。”
“我可以。”
“什么?”
我没听清,他声音太清又轻,转眼就看到了一双坚定执着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对你我从来是十分把握。”
我被那样的眼神烫得不敢多看。
他语气很郑重:“答应我,无论遇到什么,干妹妹你都要死在我手里。”
“……你是不是有病。”
妹个鬼,什么天雷狗血骨科虐恋。
不懂就问:“新戏本里妹妹还叫如烟吗?”
少爷:……
不知不觉又到了出发的日子,我找了件白底金线描边桃花绣图的襦裙,想着这次要是栽了,也算是提前给自己穿好寿衣安详去世。
我与少爷直接约在了后山那处守卫森严的入口见面。适时我听见身后山道上的脚步声就知道是少爷来了,我转身却是看见少爷失神地立在离我不远处一动不动,眼神十分骇人,怎么看都不是很欣赏的那种,我也没兴趣理他。
就这样看了我半晌,他终于十分僵硬地开口:
“以后不许这样穿。”
我:“???”凭什么?
少爷迅速收拾好表情越过我说了句“丑”遂不再理我。
我:“???”
失明和没失明的生活体验真的不一样,真的,先前我觉得一般惊险的情况,第二次再进来真的只有感叹自己气运惊人了。
少爷捏着火折子四处敲敲打打,我跟在一旁被洞壁上连绵不绝的彩绘吓得瑟瑟发抖。
形容枯槁的神袛向尘世伸出枯骨般的手,奇形怪状颜色鲜艳的鬼怪四处生吃活人,人间血流成河,所到之处皆燃着业火,十分恐怖。
我憋了半天还是不禁问道:“少……少爷,你可知这邪门的壁画到底是何来历?”
我紧张地捏着袖子,左顾右盼的,慌的不行。
少爷轻轻“嗯”了声,转头看了我一眼,露出疑惑的神情:
“你慌什么?先前不是来过?”
“我那时不是看不见么!不知者无畏。”
少爷仿佛噎了一下,细微火光下的眼神熠熠,继而转过头:“那你干脆把眼睛闭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