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珥说,他以往每次为高隽赐婚,高隽都直接抗旨不遵,他念及二人情谊,又不觉这是什么大事,他拒了也就拒了吧。可这次,他似乎是铁了心,要给高隽指一门婚事。他先是叫柳庆将柳芜萋的庚帖送往高府,结果高隽以这柳家小姐名讳同他相克的理由,将庚帖送了回去。那日我正在替晏珥研墨,他一听这话,重重地将高隽呈上来的折子扔在了地上,吓得我手中的砚台都翻了,砚台落到地上,将我新裁的水红长裙弄得满是墨污。
“名讳不好!那朕把她名字改了!”
于是,大笔一挥,将那柳芜萋改名为柳青仪,然后拟旨,说柳家小姐柳青仪多么多么好,跟高将军的名字都一样,是什么天造地设的一对,然后下令二人在下个月完婚。圣旨下去后,两天没个回应,第三日周祥来报,说:“高将军接了圣旨,说择日进宫谢恩。”
晏珥终于露出了满意地笑容。
我其实一直不明白高隽为什么不愿意成亲,想了好久,还是准备直接问晏珥。
“因为......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他将我拥入怀,下巴抵在我的额头,我轻轻揽住他的腰,隐隐可以听见他的心跳,幔帐之间,那心跳极其平稳而有力。
往常这个时候,我都会不理他,将话题转向别处,可今日不知是烛光过于暧昧还是其他,我抬起头,目光同他触及,他今夜温柔极了,眼神是朦胧的月色,轻柔地落在我的脸上。
我突然想,我是喜欢他的。
我喜欢他,并非他是叱咤风云的大英雄,并非因为他的故事、他的传闻,能传颂千年。而是那种初见如相识千年的悸动,他一切的温柔,他或真挚或让人看不懂的目光。
他缓缓低头,我稍起身,便献上了一吻。
我放在他腰上的手也渐渐松开,转而移到了他的胸前,而后一直往下,解开了他的腰带,他先是一笑,然后斑斑点点的吻落在了我的脖颈处,继而再向下,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自己伸手褪去了我的衣衫,然后我轻轻抚着他的头发,发间有隐隐的檀木和佛手橘的香气。
“小瑶会一直留在我的身边吗?”他带着气声,在我胸间轻轻磨蹭。
“会,会一直一直留在你的身边。”我嗅着他发间的香气,说道。
他轻轻地“嗯”了一身,伸出一只手扣住了我的手。
我是被他拥在怀里睡着的,醒来时,我见他正在坐在我的身旁,揉着自己的右臂,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翻了个身,问道:“身体不适?”
“某些人太重了。”
“哦。”重就重吧,我这会还没睡醒,也懒得跟他同他拌嘴了,遂翻了身,又睡着了。
再醒来时,他已去早朝了,瑛姑和小芙伺候我洗漱梳妆之后,我便准备去外面瞧瞧。一推门,便见天地一片雪白,还偶尔飞着几片雪花,轻柔地落在枝头,与大雪融为一体。
我是极爱雪的,见这般景象,不由得欣喜雀跃开来。于是拿了一件斗篷和一个暖手炉,就准备出去走走,因怕瑛姑唠叨,于是只叫了小芙同行。临走前,瑛姑一直说道:“娘娘可不要走远了,这下了雪,路更不好认了。”
因为上次遇刺的缘故,这宫里加强了防守,走两步便有一队羽林卫站岗,走三步便有巡逻,我觉得不自在,可也无可奈何,谁叫我倒霉,差点就死了。还好命大,不然,也见不着今年的雪了。
我漫无目的地在宫内游荡,直到对面走来一只......孔雀。
这宫里咋还有人养鸟???
再走近点,原是着孔雀大氅的高隽。他依然如上次那般衣着,只不过发间的银钗,换成了一支玉簪,手里的暖手炉,换成了镂空山茶花。
他先是看了我一眼,随后躬腰向我行礼:“谨妃娘娘。”
难得见他这般有礼,我便清了清嗓子,道:“不用这般......客气。”
他先是疏远地一笑,然后轻轻抚摸着手里的暖手炉:“那多谢了。”
“嗯......你是去见皇上的吗?”
一听这话,他先是瞥了我一眼,随后冷冷道:“我去谢恩。”
“那......祝高将军同夫人百年好合。”实在不知接什么好,只得提起他的婚事了。
我以为他会生气,没想到他只是笑笑,又躬腰道:“借娘娘吉言。”
“嗯。”
尴尬片刻,他再次躬腰:“娘娘,臣告退了。”我想,他躬腰的时候,一定是同我一样尴尬吧。
于是我同他擦肩而过,未走几步,只听他道:“你当真一点不记得了?”
我不知他是在问我还是问谁,难道我之前真的认识他?两年前的确失了忆,不过爹爹也没有告诉我之前怎么了,只说我失了忆。我也不愿追究什么,只是他今日一说,我不由得有些感触,或许过去,真的就同这位高将军......有什么美好回忆呢?
可又有什么美好回忆啊?我转头一想,我是个十四岁的少女,而他两年前,也就二十有八了,能有什么青梅竹马的故事?奇怪。
想到这里,我再转头,那只孔雀已经不见了。
临近午后,大雪便下了下来,听闻晏珥今日又要来临风殿,还好他嫔妃少,只有三个妃子,不然我定会被说成狐媚惑主,然后被打入冷宫。
他爱吃清炒的笋子,我便吩咐膳房照他爱吃的口味来,可菜刚上桌,便有宫娥来传话,说晏珥今日有事处理,午膳便在承光宫用了。我突然有些失落,便没了胃口,遂起身准备睡上一觉,刚眯上一刻,瑛姑便说:“皇上来了。”
瞧,该来的时候不来。
他刚进屋,便带着一身的寒气,我替他脱去身上的斗篷,抖去上面的雪,刚刚挂上,他便过来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冰凉冰凉的,凉得我打了一个寒颤。
“我要吃你宫里的笋子。”
“这会子凉了,你若要吃,还得再等。”我同他一并坐下。
“不怕,温一壶酒,我吃两口便走。”
“今儿是有什么事?”
“那东舟岛的事,我封了那柳家的公子为望东侯,年后便行船往岛上去。可谁知岛上传来消息,那东舟岛上有一支残余的翊国军队,军队的领头人,是翊国的巫师,当年东征时,朱雀高家的那只凤凰落于琉璃海,我听说那巫师,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他们带着军队,在寻找沉于海中的凤凰。”他说这事时,脸上的表情甚是凝重。
我听着这话,先是不可思议,就跟我当时听温雪说那些奇闻异事一般,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不认为是奇闻异事了。我歪头道:“当真有什么巫师?有什么起死回生的能力?”
“他是白止的徒弟。”
后来我才知道,白止便是传说中的白先生,亦是淑妃的哥哥。他在晏珥并五国时,就以军师的身份跟在晏珥的身边,后来在姜国,一场大战之后,就没了人影。有人说他是死在了朔川,有人说,他回了南疆,亦有人说,他往极北之地的冰之荒原去了。总之没个定论,事情啊,也越来越玄乎了。
而他名震天下的原因,并非因为他是军师,而是他,原本是南疆朝月神寺的大祭司,懂得巫术,江湖之人,往往不参与政事,而他穿越南境沼泽,北渡楚山湘水,带着妹妹前往漠国称臣,其中缘由,自是无人知晓。
晏珥喝了一些酒便走了,临走前他在我额头轻轻一吻:“我晚上来看你。”
不过他晚上来得极晚,我已有些乏了,待他到临风殿时,已困得睁不开眼,他将我搂在怀里:“我白天要治国,晚上还要来哄你睡觉。”他说这话时的语气怪怪的,像是一个怨妇。
“嗯,你这往后的每一天都会这样。”我在心里窃喜。
“直到......直到你和我的小太子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