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以后,赫尔克里士·布默施密特先生终于领会了那个泼加布尔先生一头胶水的笑话,开始发笑。之后,他每次见到加布尔先生都要停下脚步,大笑一阵子。“胶水!”他会说,“嘿,嘿嘿!”别的动物当然都看在眼里。他们也学会了,模仿赫尔克里士先生的腔调说:“胶——水!嘿,嘿嘿!”加布尔先生一听就感到恶心。
最后,他向布默施密特先生大发牢骚。“我没有办法,”布默先生说,“赫尔克的笑劲儿会过去的,然后别人就不会再打扰你了。一般说来,一个笑话他只能维持一两个礼拜。”
“一两个礼拜!”加布尔先生喊着说。
“很少超过这么长的时间,”布默施密特先生说,“当然,你可以另外想出个有趣的笑话,用另一个有趣的笑话来替代那个——胶水的事儿,让他为那个笑话发笑……你看,赫尔克从来一次只能应付一个笑话。”
于是,加布尔先生到城里买了一本笑话书。接着,他下次碰到赫尔克里士先生的时候,趁对方还没有笑起来,马上说:“你好,赫尔克!喂,你听到过这个笑话吗?”他把那个从书上看到的笑话讲给他听。赫尔克里士先生仔细听着。加布尔先生讲完以后,拍着膝盖,假装发出一阵狂笑,说“真有趣”。接着笑个不停。“胶水!”赫尔克里士先生说,“嘿,嘿!”加布尔先生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比恩农场离中心镇不过几英里。第二天,弗莱迪和金克斯搭本大叔的汽车回到家里。火星人是猪儿担心的一个问题,但他还有自己的事要做——他要出版他的报纸《比恩家园新闻报》,料理“第一动物银行”的事务。他有一首诗还没有写完。这首诗是这样的:
我想,我无论走到何处,
都见不到像我这么聪明的猪;
这么充满活力,热情燃烧,
这么穿着时髦,
这么快活,这么无拘无束,
这么妙语连珠。
他痛苦地知道自己普普通通,
但坚毅地忍受这番苦痛。
虽然他不大漂亮,但你得承认,
他有他的优势:
有的天才也许能发明一头牦牛、
一条鳄鱼、一只猕猴,
或者——无论大小——别的动物,
但谁也发明不出一头猪!
这首诗确实没有写完。但是,弗莱迪认为还应该作几处修改。照目前这样子,他担心人家听上去会觉得他有点儿自负。
他手头的工作那么繁忙,再留在马戏团的演出场地也不会有什么好处。而且,每天布默施密特兄弟或马戏团的一两只动物会来农场拜访他们的朋友。他或农场的其他动物也常去城里,在马戏团的朋友那里过夜。
比恩先生和比恩太太把老白马汉克套上马车,赶着车去看演出,看那几个火星人。当然,本大叔本来可以开着汽车送他们过去,也花不了几分钟时间,但他们说不用,他们喜欢坐马车。本大叔说,他们应当习惯现代的旅行方式,但比恩太太说,现代的旅行方式意味着把人弄得晕头转向,因此她觉得还是应当坚持老式的旅行方式。
马戏团到达中心镇已经有一个星期。有一天晚上,弗莱迪在款待王蛇威利。在场的还有母牛威金斯太太和她的两个妹妹维茨布格尔太太和沃格斯太太,以及一些别的动物。他们在谷仓院子里讲故事、唱歌、做游戏,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等弗莱迪和威利回猪圈睡觉的时候,已经快午夜了。弗莱迪很有礼貌地要把自己的床让给威利睡,但是王蛇不要,他说他盘着身子睡在扶手椅上要舒服得多。弗莱迪再三坚持,威利再三不肯,两只动物谦让了半天,快到一点钟才躺下睡觉。威利睡在椅子上,弗莱迪睡在床上。到了两点钟,窗户外面响起一阵焦急的咯咯声,接着是一连串啄木鸟似的叩门声。
王蛇是睡得很实的动物,尤其在刚刚进食以后。威利吃了两锅玉米烤饼、十来块大的肉冻三明治——这是比恩太太好心地为那个夜晚提供的点心——其实他吃得不算很饱。弗莱迪也是,他是消灭了最后一点儿面包屑才离开餐桌的。也许,他有点儿急于证明,猪肚子装得下跟蛇肚子一样多的东西——反正他吃得要比往常多。两只动物都没有从睡梦中醒过来。
叩门声又响了一遍;接着,由于没有应声儿,叩门声停了一两分钟。那两个打呼噜的家伙像是在表演二重唱,一个音符也不差。于是,突然间响起一个巨大的声音,任何动物听了都会从睡梦中惊醒,无论睡得有多死深——公鸡的啼声就在门外。
弗莱迪顿时醒了,从床上一跃而起。“什么声音——这是什么声音?”他喘着气说,然后走到椅子旁边,摇了摇威利。“喂,该起床了!”他喊道。突然他意识到,现在外面仍是黑黢黢的。他走到门口,把门打开,只见公鸡查尔斯和他的妻子亨莉埃塔站在门槛上。
“喂,你这是怎么回事,查尔斯?”弗莱迪生气地问,“这么闹嚷嚷的,天还没有亮呢!你们都出去,免得我……”说到这里,他突然不说了,转身走回猪圈,因为这时候亨莉埃塔已经从他身边冲过去,飞向那条王蛇。她扇动着翅膀,用坚实的喙啄他的头部,嘴里不停地喊叫:“谋杀犯!偷鸡贼!你把我的女儿奇基塔弄到哪儿去了?还有她的弟弟小布罗伊勒!快回答我,你这卑鄙的畜生!快回答我,要不然,我把你碎尸万段!”
威利仍然是半醒半睡的样子,他在扶手椅里伸开那十五英尺长的身子,眨着眼睛,躲来躲去。他本可以甩动尾巴,把亨莉埃塔打倒在地,但他的脾气很好。“喂,喂!”他咝咝地申辩说,“别这样,妹妹。这是怎么回事?”亨莉埃塔朝他鼻尖上狠狠地啄了一口。“哦,住手!”他生气地说,突然之间,身体一挥,缠住了那只母鸡,把她紧紧裹住。
查尔斯仍然站在门槛上。弗莱迪这时候全醒了,转过身来对着他。“你们俩是怎么搞的?”他生气地问,“半夜三更到这儿来啼叫,还攻击我的客人!”
但是,查尔斯也从弗莱迪身边冲过去,走到王蛇跟前。“先生,”他神气活现地说,“这母鸡是我的妻子。你马上放开她,要不然,我要再给你点儿苦头吃吃。”
“我可以放开她,但她要保证不把我的眼珠子叼出来,”威利说。弗莱迪说:“快放开她。”他从门背后拿起一把扫帚,“亨莉埃塔,要是你不马上闭嘴,我就用这家伙揍你这饶舌婆。”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亨莉埃塔没有回答。原因是:威利没有松开她,他像所有的王蛇一样,总是越缠越紧,虽然这不是他的本意。这时候,他又把她紧了一紧,所以她已经快没有气了。
“哎呀,查尔斯,”弗莱迪说,“我和我的客人睡得安安稳稳的,你们干吗半夜三更到这儿来大吵大闹,打扰我们睡觉?也许你愿意解释一下。”
“你们也许在睡觉,”查尔斯说,“但肯定不是安稳的——你们这样寻欢作乐,还有什么安稳可言?我来告诉你吧,先生,”他接着说,“这个劫掠鸡窝的盗贼!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要是你挑这样低级下流的东西来做客,你活该受到可怕的惩罚,而不是我以强有力的嗓门、用号子般的清脆声音把你从熟睡中吵醒。你问我干吗要啼叫?因为这是唯一能把你唤醒的办法。我们到这儿来,是请求——不,是要求——要么让我们的儿子和女儿回到他们有权待的家里。个把钟头以前,他们被残忍地从家里抢走了。要么马上处死这个坏蛋,这个马戏团的低级演员。一看他的外表,你就知道他是犯了罪的。至于你……”
“等一等,”弗莱迪打断他的话,“犯了什么罪?据我所知,你不赞成我们打呼噜。哎呀,回家去吧,那样你就听不见了。反正我们俩都不打呼噜,对吗,威利?”
“当然不打,”王蛇说,“弗莱迪,难道你不能把他们俩打发走吗?我想再睡一会儿。没错,只要我想打,我也会打呼噜,你能拿我怎么样,公鸡?”他把头凑向查尔斯,尖尖的舌头忽隐忽现地伸出来,缩进去。公鸡看着,觉得有点眼儿花缭乱,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千万要当心,先生,”他说,“我要告诉你,你别小看我。小心别惹我发火,在这长着鸡毛的胸膛里,先生,跳动着一颗狮子的心!”
“哦,闭嘴,”弗莱迪说,“要不然你那长满鸡毛的胸膛就要挨上一扫帚。快出去,你们两个!”
面对扫帚的威胁,查尔斯一步步退进了夜色,嘴里仍在说大话。亨莉埃塔已经缓过气来,说:“要是你对这件事不采取点儿措施,我决不离开这儿,弗莱迪。喂,你听我说。你知道,去年比恩先生在鸡窝上装了一扇旋转门——刚才,那门吱嘎一响,把我吵醒了。小布罗伊勒一直睡在我的身边,这时候他不在了。我四下里看了看,发现奇基塔也不见了。
“弗莱迪,这种事情已经好久没有发生了。西蒙和他的老鼠一家子从谷仓底下搬出去以后再也没有发生过。可是,你请了这蛇儿来做客。我要说,我以为你是很有理智的。在所有愚蠢的犯罪行为当中……”
“哦,哎呀,等一等!”威利插话说,“我可没有吃你那唧唧喳喳的小鸡儿——对不起,你那毛茸茸的可爱小天使——好像你是指控我干了这件事。天哪,我已经在派对上吃了好多东西,难道你认为我还想吃一口骨头和鸡毛当甜点?”
“什么骨头和鸡毛!”查尔斯喊着说,“请你说话文明点儿。要是你认为可以到这儿来侮辱我的家人……”
“哦,闭嘴,查尔斯,”弗莱迪说,“他来这儿既不是为了侮辱他们,也不是为了吃掉他们。他是作为我的客人来这儿的,为的是开心开心。请你告诉我,他怎么钻得进你的鸡窝,吃掉奇基塔和布罗伊勒,即使他有这种想法?”
“怎么钻得进去!”亨莉埃塔喊着说,“哎呀,你知道那扇旋转门。那门是锁不上的。你只要一推,门就转动,你就进去了。他只管……只管……”她突然不说话了。
“是呀,”弗莱迪说,“他只管进去就是了。要是你能告诉我,一条十五英尺长的蛇怎么能从旋转门里爬得进去……”
“哦,天哪!”亨莉埃塔说,一面用爪子捂住了脸。“哦!哦,我真丢人!”接着,她放下爪子,坚定地面对威利,“先生,请你原谅!我竟然指控你干出这样的谋杀行为!可是,我太担心了……”她说不下去了,接着咯咯地大叫一声:“可是,我在说什么来着!我确实很担心!奇基塔!小布罗伊勒!那么,他们上哪儿去了呢?查尔斯,快采取点儿行动吧!”
“好吧,亲爱的。好吧。”查尔斯走上前来,露出一副平静而又很有效率的样子。“这事就交给我了。”他向威利鞠了一躬,“我们怀疑了你,先生,请你原谅。毫无根据的怀疑,我们早该明白。但是,我们有点儿心烦意乱,这是很自然的……”
“有点儿心烦意乱?”亨莉埃塔咯咯地说,“仅仅是‘有点儿’?在哪个妖怪绑架了我们的两个孩子,很有可能把他们吃掉的时候?你这笨蛋!你这傻瓜!你这白长着一身漂亮鸡毛的吹牛大王!快去把他们找回来!”
查尔斯不想在黑夜里跌跌撞撞地到处乱跑,寻找那个吃鸡的妖怪。无论如何,要是他的两个孩子已经给吃掉了,他怎么还找得回来呢?他犹豫不决,不停地移动两只脚。威利上来解围。“哎呀,”他无可奈何地说,“我现在全醒了——再要睡着也不大容易了。我和你一块儿去吧,查尔斯。我认为,这一带并没有什么妖怪。很有可能,那两只鸡只是出去透透气罢了。”
要是在另一种场合,亨莉埃塔听了这番话以后,会对自己的家务工作进行反省,承认鸡棚里确实有点儿闷——因为里面住着查尔斯、亨莉埃塔以及三十五个孩子,这是毫无疑问的。但在这个时候,她只是说:“谢谢你说这样的话。”接着,转身对着弗莱迪说,“请你去一趟鸡棚,也许能发现一些线索。”
于是,弗莱迪拿起手电筒和放大镜,戴上福尔摩斯帽,一个帽舌在前,一个帽舌在后。然后,他沉思片刻,在耳朵上挂上了假胡子。“这是因为,”他含含糊糊地说,“谁也说不准会遇到什么情况。”实际上,他只是希望在想象中的观众面前扮演那位大侦探。
说实话,他这么做也没有什么坏处。他最出色的侦探工作,都是在这种装模作样的情况下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