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半夜光景,火星人住着的笼子上那扇小门处传来轻轻的抓挠声。金克斯靠门睡着,起身把门打开。原来是“侠义十兔”的另一名成员——34号侠兔,穿一身红衣服,悄悄地进了门。威利大约六英尺长的身子也紧随其后轻轻滑了进来。他把蛇头伸到那排小床的上方晃了片刻,然后俯冲下去,咬住了那只名叫班约的老鼠。班约还来不及叫一声,已经被拖出被子。等他醒悟过来,就发现被关进了老鼠笼,安放在威利笼子的一个黑洞洞的角落里,上面还盖着一条旧毯子。在这同时,34号侠兔钻进了他的床里。
当然,这是弗莱迪的计划的组成部分,他要把老鼠化装的火星人通通变成兔子化装的火星人,而又不让加布尔先生知道。然后,他们找个晚上全部撤离,并留下一张字条,说他们的朋友找来了,他们已经返回火星。这样,布默施密特先生的名声保全了,加布尔先生也无话可说。
今天晚上,弗莱迪把计划交给了里欧、威利、金克斯和侠兔们来实施。他们悄悄地干着。到第二天早晨,五只老鼠都被塞进了安放在威利笼子里的捕鼠笼。而在火星人的笼子里,睡着六只侠兔。他们穿着红色小睡衣——尽管这睡衣实在太小,他们穿着很不合身——睡得还算安稳。可是,弗莱迪遇到了麻烦。
弗莱迪安排好用侠兔替代火星人的计划以后,自己不得不去威泽先生家里吃晚饭。他倒宁可留下来监督这次行动,但邀请差不多已经发出一个礼拜。威泽先生是中心镇银行的行长,弗莱迪也是一名银行官员(他是第一动物银行行长),这种邀请是不能随便怠慢的。而且,弗莱迪心想,他也许能打听到一点儿有关把大树林卖给老鼠的情况。
餐桌上谈论的大多是银行的业务和钱的事情。然而,弗莱迪非得小心行事,因为威泽先生有个怪毛病——这在银行家中间并不少见。只要提到一笔大于十美元的款子,他的眼镜便会掉落下来。弗莱迪不得不调整自己的谈话内容,免得威泽先生的眼镜掉在汤里,或掉在湿软的蔬菜里,或掉在冰淇淋里。有时候,为了避免在说话过程中出现太长的停顿,弗莱迪会提醒一句,比如,他会说:“我相信,比尔格斯先生送来过一张——请扶住你的眼镜——十八美元的支票。”
威泽先生果真知道马格林先生把大树林卖给加布尔先生的事。当然,他无权透露加布尔所付的确切钱数,不过只是私下里说说,接近——非常接近——三百美元。然而,关于后来跟老鼠的交易,他就一无所知了。“会不会是通过动物银行而不是我的银行支付的?”他问。
“第一动物银行从来不允许老鼠开设账户,”弗莱迪说,“毫无疑问,他们付的是现金。”他心里想,加布尔很可能把那宗房产送给了老鼠,作为老鼠扮做火星人的交换条件。但是,他没有把自己的猜疑告诉威泽先生。
他们刚吃完晚饭,前门突然响起敲门声。威泽太太去开了门,没有看见人,只见地上有一张脏兮兮的字条。她把它拿进来。“这好像是给你的。”她说,然后把字条递给弗莱迪。字条上歪歪扭扭——好像是用一只颤抖的手拿着铅笔写了这么一行字:“弗莱迪:只要火星人还是火星人,鸡就会是鸡;要是火星人不再是火星人,鸡也不会再是鸡。因此,闭上你的大嘴巴,兄弟。”字条上没有签名。
弗莱迪知道这话的意思,但不能告诉威泽夫妇,于是他假装看不明白,随手把字条往口袋里一塞。“有几只兔子在替我做侦探工作,这信很可能是他们写的。”他说,并很快把话题转到他最近经手的几个案子上。
他尽可能早地离开了。这种字条之类东西,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奇基塔和小布罗伊勒果然在老鼠手里,这一点现在已经明确。显而易见,要是弗莱迪说出火星人的真相,他们就要把两只鸡吃掉。弗莱迪本可以一笑置之,因为他跟加布尔先生一样不愿意揭露那几个火星人。但是,他对那两只小鸡感到很担心。看来,他们不是被关在格里姆比房产,就是被关在加布尔先生的姐姐安德顿克太太家。马戏团在中心镇停留的当儿,加布尔先生就住在那里。
于是,弗莱迪先去拜访了他那位当警长的朋友,监狱就归他管,警长对法律很内行。弗莱迪问他,要是比恩农场的动物们大举出动,把老鼠撵出格里姆比房产,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警长查了好多法律书,但找不到任何关于老鼠拥有财产的规定。“只要法律没有说不可以,”他说,“哎呀,那么就等于说可以,难道不是吗?这就好比说,你想爬电线杆。只要法律没有说‘特此宣布,猪爬电线杆为非法’,那么你完全有权什么时候想爬电线杆就什么时候爬电线杆。”
“当然,”警长接着说,“也许有的法律我不知道。有多少部无足轻重的法律获得通过,可是我的天哪,连在索引里都查不着。你接着往下干,还以为在管自己分内的事,结果,砰!你不小心触犯了其中的一部,就陷入了一大堆麻烦。
“话要说回来,现在,那些老鼠已经拥有格里姆比房产。要是你去那儿把他们撵走,他们完全可以叫人把你抓起来,罪名是侵犯人身、殴打、盗窃、窥探什么的。”
听了这番话以后,弗莱迪觉得,现在就去把老鼠撵出格里姆比房产不是个好主意。即使最后证明老鼠不准拥有财产,在法律的眼里,房主还是把房产卖给老鼠的加布尔先生。他和西蒙一样会很高兴看到把弗莱迪抓起来。于是,弗莱迪问:“里德·迈克是不是还关在牢里?今晚我能不能借他用一用?”
里德·迈克是一名前窃贼——只要他还关在牢里,他至少仍是一名前窃贼,这是因为,虽然犯人晚上准许出去探亲访友或者看电影,但迈克已经保证在刑满释放以前不再在中心镇作案。
“迈克此刻正在会议厅里发表个简短的讲话,”警长说,“我们安排了一系列讲座,这是其中之一。”
“这倒是一件新鲜事儿,是吗?”弗莱迪问。
“是啊,城里有的人认为,犯人的日子过得很开心,做游戏呀,看电影呀,等等。他们认为,这些人大多数学历不高,应当受点儿教育。我自己学历也不高,所以我要说,这种讲座是很有意义的。”
“迈克在讲什么呀?”
“作案的实际过程。关于怎么从外面破门而入呀,破窗而入呀。要是有时间,他还要讲一讲怎样上楼梯而又不惊醒人家。有的讲座可精彩呢。只有一次不大成功,就是鲁伊讲怎么撬保险柜的那一次。我让他用我办公室里的保险柜来作示范。他竟然把门从铰链上砸了下来。现在我可没有地方锁档案了。不过,实际上,我总是把档案存在我的脑子里。即使你砸掉了门,我知道你也找不到多少东西。哎呀,走吧,我们去听听他讲座的剩余部分。”
会议厅里坐着十来个犯人,以及稀稀拉拉的几个城里人,里德·迈克在讲台上,正在向大家展示自己的一套作案工具,解释每一件工具的用途。“作为一名盗窃高手,”他说,“他用不着专门的工具。比如这把挂锁吧,”他把锁举起来给大家看,“你不用钥匙也打得开,只要在这儿用锤子敲一条缝,锁马上开了。”他演示了一下,“这种办法也可以用来开别的锁。不过,我并不推荐,除非屋里的人都是聋子。要是你打算偷银餐具,你总不会用锤子砰砰地敲前门吧。”他看了看表,“哎呀,我看,时间快到了。大家有什么问题?”
“你是不是认为,迈……迈克先生,”一位老太太问,“有人说,犯罪没有好处——这种说法对不对?”
“太太,”迈克说,“我很高兴就这个问题发表点儿看法。是的,太太,犯罪没有好处,除非你给抓住。我把这个说法展开来谈一谈,太太。我在偷窃的时候,一日三餐从来吃不好,我心里好紧张。直到我被抓起来,关进了大牢,这才吃得好,玩得好。现在县里为我付伙食费,这位警长还管我的娱乐活动。当然喽,我不可能在这儿永远待下去。但是,我刑满释放以后——哎呀,我也许会去撬银行,争取再被送回来。这监狱里的日子确实是挺不错的,太太。你应当捡一块石头去砸人家的窗子,自己也进来试他个一两天。”
“好了,好了,迈克,”警长用责备的口气说,“这监狱用不着你来作免费广告。这儿已经人满为患——再过一个月也腾不出房间。快下来吧,弗莱迪在这儿想跟你说几句话。”
弗莱迪没费多少力气就说服了迈克帮他闯入安德顿克家。这个窃贼不喜欢加布尔先生,因为他有一次试图罢警长的官;他更不喜欢安德顿克太太,大约一年前她曾率领个公民委员会来调查这所监狱。调查报告还公布在报纸上,其中说到迈克的屋子不整洁。迈克对这种做法很生气。当然,他的屋子确实不大整洁。要是不在报纸上公布,他本来也不会在乎。
运气不错,迈克用不着拿锤子砸掉安德顿克家的锁,也用不着敲破安德顿克家的窗子。餐具室有一扇窗子没有上锁,他们毫不费事就爬了进去。迈克打翻了架子上的一个小罐子,穿过厨房时还给椅子绊了一跤,但楼上没有动静。他们找到地窖的门,便顺着扶梯往下走。看来,地窖是最有可能找到那两只被绑架的小鸡的地方。
“我在讲座中还没有讲到关于扶梯的部分,”迈克低声说,“不过,现在我来表演给你看。关键是不发出嘎吱声。要是你踩在里边,就这样,贴近墙壁,你就不大会发出响声。嘎吱声大多是踩在中间发出来的。嘎吱声……”
然而,弗莱迪再也听不利他关于嘎吱声的进一步论述,因为这时候迈克脚下一滑,手电筒从手里飞了出去,两只脚踩了个空。他一把抓住弗莱迪,两个人连翻几个筋斗,叽里咕噜地滚下了整段扶梯,落在地窖坚实的水泥地上。他们正要伸开缠在一起的四肢,突然听到有人大喊一声,扶梯上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他们还来不及站起来,灯已经打开了。加布尔先生拿着手枪,在扶梯顶上俯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