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身处地”这个成语,并不是在任何时候都适用的。我总是把我自己假设为她,然后想,要是我在这时候会怎样做,我在那个时候又会怎样做。我做了N种假设,最后还是发现,假如我是她,她的任何一种选择,都无法说服我去选择她的选择。
每次在公司里遇到她,我都不敢去面对她的眼睛。在早上九点和下午五点之间,她的眼睛平静、睿智,她心思缜密,她的工作井井有条。她是我最好的同事,准确一点说,她曾经是我最好的同事,她曾经和我同住在一个宿舍里的上下铺,一起憧憬过美丽的爱情,而我现在不知道她去向了何方,我知道我很容易可以向别人打听得到,但我从来不敢与别人提起她。
我不是怕她,我没有借她的钱,也没有做过任何不利于她的事情,我只是害怕想起她的眼睛,从而一发不可收拾地让自己陷于悲伤之中。我们同时二十三岁的时候,她爱上了一个男人,她爱上的那个男人让我恶心,我简直无法想象她怎么可能会爱上那个男人,用一句女人常用的话来说,就算是全世界的男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爱上他。但是,她爱他,似乎爱得死去活来,那是一个会用鲜血写情书的男人,那是一个会在情人节抱着鲜花等女人几个小时的已婚中年男人,他来自一个偏僻的农村,为了得一个男丁而连续生了三个女孩的男人,而他,居然也是我们的同事。
他们的相爱让二十三岁的我充满了仇恨。我对她说:“告诉我,是你的身体需要吗?你的身体需要比你的灵魂需要干净得多。”她那双大眼睛无辜地望着我,蓄满了泪水,她哭,双肩一耸一耸的:“我是真的爱他!”
每次在公司里遇上那个男人,我总是直视他的眼睛,在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用气声说:“人渣。”每次开会的时候,我故意坐到他的对面,用眼神和口形告诉他:“人渣!”不久之后,他写了辞职报告,离开了我的视线。
她没有离开我的视线,她持续地给予我悲伤。我到现在还没有想清楚,她到底打破了我生命中的什么东西,以至于,在她消失之后,我想起她,心里面还是有恨意。在我们一起二十六岁那年,她和一个踩倒皮鞋的后跟开摩托车的矮小的本地男人在一起,她惴惴地对我说:“我怕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我在这儿,只有一个人。”我忘了那时我是怎样看着她的,现在让我模拟当时的情形,我想,我应该是嘴角一撇,冷笑了一下。
听说,那个会写血书的已婚中年男人,终于和他老婆制造出了一个男丁,重返老家不再出来打工。而她在跟那个本地男人消失之前,一直没有向我提起过那中年男人在情人节的鲜花。我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谈恋爱,我总是觉得诉说爱情有那么一点可笑,有几次差点说到了爱情,因想起她而缄口不言。
“全体员工今年是吃饭还是喝粥,就看这一单了。”这是前同事市场部老李常说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