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的前一天,工程师兰姐电话我说要借户口本用用。从外地调入公司的职工,户口都入在公司,美其名曰“集体户口”,不知道这算不算国情。总之,需要用户口本去办事的人,都必须到我的部门来借户口卡,因为是集体户口,他们的户主只有一个。有时候,他们还需要把户主卡也借去,但户主卡只有一张,当其中一个人借用时间过长,就会影响到其以后借户口卡和户主卡的人,所以,我因此又增加了一个工作内容,就是催还户口卡。
来借户口本的不是兰姐本人,而是她的下属阿清。她进我办公室的时候,表情很严肃,我戏笑道:“兰姐要你跑一趟你不乐意啊?”她看了我一会儿,在一张白纸上写借条,写得很慢,她突然抬头说:“安妮,兰姐她没有对你说借户口卡做什么用?”我摇摇头。“兰姐她不是用分机打电话给你的,她今天没有来,她儿子死了,借户口卡要去火化用。”我怔住了,刚才电话里兰姐的声音是那么平静,没有一点异样,我怎么可能想到发生了这么悲伤的事情呢?
事实比我想象的更加悲伤。中秋节前两天,正是星期六,兰姐和她五岁的儿子在家。中午儿子睡着了,兰姐出去买点东西,等她回来的时候,看到楼下围了一群人,人群的中间是她的儿子。原来她儿子醒了,找妈妈不着,门反锁着,唯有厨房的一个小窗口没有装防盗网,他就从那个窗口爬了出来,兰姐家住九楼。
我也是个妈妈,当我听完这些的时候,揪心的疼痛让我说不出话来。任何一个母亲都不能去设想失去孩子的疼痛,我也试着想过,我的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会怎么样?我给自己的答案就是:我一定会疯的。仅仅是假设一下,我都无法忍受了,何况是事实?兰姐她在电话里怎么能那么平静?难道,她想一个人忍受这悲伤。
公司去送慰问金的时候,我没有去。我害怕出现在殡仪馆,害怕对兰姐说安慰的话,我觉得那些话是那么空洞无力。去了的同事回来说,孩子他爷爷奶奶哭得背过去了,而兰姐没有哭,她只是喃喃地向同事解释道:“全怪我,全怪我……”
一个星期后,兰姐来上班了,我有事到她的部门去,看到她坐在办公桌前,和对面坐着的同事们商量着工作,她人瘦了很多,眼睛是肿的,脸色灰暗,但是表情平静。她看到我,对着我笑起来,我慌张地留下一份文件就走了。我害怕面对她,甚至不敢正视她的目光。
她一直没有来还户口卡,我也没有履行我的工作职责,催她归还户口卡。事情过去了好久,她的脸色还是灰暗,身体也没有再丰腴起来,眼睛似乎总是肿的。可她的工作依旧是那么出色,还提前完成了新产品研制的任务,
在庆功宴上,她的笑声特别爽朗,我坐在她的旁边,她笑的时候我也跟着笑。晚宴结束后,我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为什么有的人可以这么坚强?
兰姐终于归还了户口卡,她把它放到桌上,眼睛不看它,兰姐拍拍我的手背,转身走了出去,她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
这样繁复的分级就餐制度,不仅浪费了人力物力,使简单的工作变得繁琐,而且也显示出某些制度的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