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车上,同事们昏昏欲睡。七座的丰田小霸王,共三排座位,连司机在内同车共六人。司机按照固定的路线,在不同的地点把他们接上车。
如果这车上的位置由我来安排的话,我觉得第一个上车的人应该坐到第三排最里面的位置去,第二个上车的人就坐在他旁边,依次类推。我觉得每个人都应该知晓这个道理,为后面上车的人提供方便,也可以节省车子的停顿时间。
第一个上车的人叫做邦叔,他是总务部的部长。三年前,启用丰田小霸王接送人以后,邦叔第一时间占据了驾驶座后面的位置,我称之为第二排第一座。听司机说,这个位置是给车上最重要的人坐的。因为假如撞车,司机总是会本能地避开自己所在的位置,所以,驾座后面的位置是最安全的。所以,邦叔一上车就安心地睡觉,直到车子到达公司。
第二个上车的人叫阿明,他是品质部的经理。他第一次上车坐在第三排第一座,后来就一直坐在那个位置。我曾经暗示他可以坐在邦叔的旁边,但是他仍然坚持一个人先占据一排位置——在别的同事还没有上车之前。由此看来,人和人是不愿意靠得太近的,在环境允许的情况下,他们更愿意独自一个人坐。说人是一种群居动物,那是非常错误的。
第三个上车的是我。我在车上的位置是固定的。我总是坐在车头位置。三年以来,我一成不变地坐在这个位置。按照驾驶座后面邦叔的位置最安全的说法,万一出车祸,我这个位置首当其冲,是这部车上最危险的地方。我曾经试着坐在邦叔的旁边,但是,我和沉睡的邦叔挨得太近,我也会打瞌睡。我们身体上的每个关节都在做着礼貌的防备,以免不小心碰到彼此。我坐在那儿,连呼吸也觉得别扭,只好冒着生命危险依旧坐回车头来。
第四个上车的叫阿妹,是工程部的经理。她坐在阿明的旁边。有一次,阿明因为某事而迟于阿妹上车,他开了车门,等阿妹下车,然后他坐回他原来的位置,阿妹再上车。车子开动,车上的格局还和之前的每个清晨一模一样。
第五个上车的是阿妹的老乡阿莲,阿莲是阿妹的助手。她本来是不够级别坐在这辆车子上的,但是因为阿妹“罩”着阿莲,何况车上有位置空着,我们也就默认了她的存在。她在车上是有点尴尬的,因为尴尬,起初,她总是竭力想打破一点沉默来表现她的自然。她总是把声音压得低低地和阿妹说话,她们用客家话交谈,除了她们俩,我们都听不懂。
终于有一天,沉默的邦叔开了口:“你们俩不要用家乡话交谈好不好?我们都听不懂,这很不礼貌。”于是,阿妹和阿莲改用了普通话交谈,并且努力口齿清晰,但是,她们交谈的次数日渐减少,最后趋于沉默。
一车子沉默早出晚归。我几乎不曾扭过头去看身后的他们。大家沉默的样子是多么相似啊,说“沉默”似乎有点深刻,浅显一点说,大家都是在打瞌睡。我知道他们打瞌睡的时候,还得顾住自己的身体一定要囿于自己的座位之内,不要碰到别人的身体。
我用最不经意的最不为人察觉的方式扫视了一遍同桌子吃饭的人,我发现,最英俊、最有气质的是我的老总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