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林堂说完,林小婉就连珠炮似得发问,面上一副疑惑的表情,把他噎了个结结实实。
林堂早就见识过侄女的牙尖嘴利,但被她堵了个正着还是难免生气。
“你这孩子,真是忘性大。”他阴阳怪气的看似亲昵实则嘲讽的说了她一句,才解释道:“就是你娘卖帕子的事儿。”
“哦……”林小婉拉长脖子哦了一声,才恍然大悟道:“我还说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大伯父你黑我爹娘帕子钱的事儿啊。”
“你!”林堂用手指着林小婉。
“我,我怎么了?”林小婉一脸无辜,“我没说错啊。”
林堂只得按捺下心头的火气,“上次不都说清楚了吗?都是误会,是林掌柜做的,大伯根本不知情,只是个被推出来当替罪羊的。”
“说清楚了吗?我怎么不知道?我爹是信你了,可我和我娘还没说信啊。”
“你这孩子,这不是胡搅蛮缠嘛!”
“大伯父别着急啊,我还有问题要问呢。”
“二弟,你和弟妹是怎么教她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我娘和我爹怎么教我的用不着大伯父操心,我倒是想问问大伯,当时我去铺子里,你几次三番想找人把我扔出去是为什么?”
“那……那不是想让你去私下里和林掌柜说吗?闹大了对你不好。”
林小婉笑笑,不接这话,又抛出另外一个问题,“后来你又诬陷我娘的帕子是买来的故意栽赃给你,还找人抓我又是为什么?”
“这……这……这都是林掌柜的主意。”
林堂回答的磕磕绊绊,最后还是把一切都推到了林掌柜头上。
“那黄叔叔手里的账本上又写了什么?你不敢给我们看,本来不承认我娘的帕子值一百二十文钱,后来也说实话了?”
“那个账本是林掌柜的,我是怕他拿出去乱说,让林掌柜知道了牵连到咱们家,才那么说的。大伯都是为了你们好啊。”
林堂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不管林小婉说什么,他都往林掌柜头上推。
“这样啊。”
林小婉笑笑,也不说信不信,转而问回一开始的问题,“那大伯父刚刚和我爹说什么呢?”
林堂只当她是被他糊弄住了,心里不免得意,到底还是小孩子,说两句就骗过去了。他清清嗓子,一副长辈的样子道:“小婉啊,误会也已经解开了。林掌柜也说了,我替他背锅是不得已的事,他心里也觉得过意不去,但是凤翔楼的名声在外,不好直接让我回去。”
说到这儿,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林小婉。
林小婉配合的接上,“那怎么办呢?”
林堂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继续往下说,“咳咳,也没什么。只要小婉你去做个证,证明你那日是胡说的,帕子也不是你娘绣的,是你从别的地方买来,有人故意托你来坏我和凤翔楼名声的就行了。”
林小婉心里冷笑一声,还真是跟她想的差不离。
面上却不露什么,只看向她爹,问道:“那爹爹你答应了吗?”
不等林振开口,林堂就抢着答道:“你爹当然同意了。本来就是个误会,现在只要小婉你说两句话,大伯就能洗清冤屈,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说的轻巧!林小婉简直佩服死林堂了,能冠冕堂皇的说出这些话,得有多不要脸?
她不接这话,只定定地看着林振,“爹,是这样吗?”
林振连忙否认,“不是,爹还没答应你大伯呢,想着回家问问你再说。”
林小婉这才露出一丝笑意,还算他有点心。
林堂却不乐意了,“怎么还没答应,一句话的事儿,小婉刚好也在这儿,现在就定下来,明天我过来接她一块儿去县里。”
“我不想去啊大伯。”林小婉笑眯眯地打断林堂的臆想。
“你说的轻松,可当日那么多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看着,都帮我做了证,我现在回去说自己是故意骗人,她们会怎么想我?
觉得自己看错了人丢了面子,然后故意找我麻烦怎么办?那些人都是有权有势的。我们可得罪不起。况且我也不是收人好处,不管是林掌柜还是大伯你黑了银子,凤翔楼欠了我们家钱这事儿总是没跑的。大伯你要回去继续做你的管事的,那我们家这些年被黑的辛苦钱怎么说?你来补还是林掌柜补?”
“你以后又不跟她们打交道,在意这个作什么?以前的事儿就过去吧,以后你娘的帕子我保证凤翔楼肯定是公平价收的,小婉满意了吧。”
林堂颇有些不耐烦,林小婉推三阻四就是不答应,林振又在一旁默不作声,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让他有些心浮气躁。
“我有什么满意的?帕子不劳大伯父操心,已经有别家的铺子同意收了,而且价格也公道。黑的钱不补,还要我去搭上名声,出力不讨好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去干?”
她看向林堂,还是笑着,嘴角却有些玩味。
“林掌柜既然对大伯你有愧,肯定不会不管你,大伯不如多去找林掌柜求求情,让他给你想想别的办法。我是不能去给你做这个假证的,毕竟我夫君日后还要跟那些人打交道,万一打听到他的娘子是个出尔反尔满口胡言的人,别人哪还敢跟他做生意啊。”
“你说是不是啊,大伯?”
林堂被堵的说不出话来,林小婉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他之前那些借口也用不到了,心里气极。
林振本来还有些意动,觉得女儿去做个证也没什么,但林小婉接二连三的几句话,把利害都分析的明白,让他熄了这份儿心思。
女儿说的对,大哥既然是被冤枉的,林掌柜肯定不会不管他,不过是多费些功夫的事,但那些贵人,他们却是得罪不起的,更别说女婿跟做生意的打交道,最重要的就是名声,不能因为大哥的事,就让女儿女婿来吃这个苦头。
想通了这一层,他便安慰兄长道:“婉婉说的对,大哥,既然林掌柜对你心中有愧,肯定不会不管你。大不了明日我陪你一起去,咱们兄弟俩多和林掌柜求求情。让他想想别的办法就是了,你在凤翔楼干了这么多年,他身边肯定也离不了你。早晚都会让你回去的。”
林堂直想骂娘。林掌柜才不会管他的死活!去求他根本没用!那天他在后门求了那个狠心的多久?最后还不是被打发了?
林掌柜当时就说了一句话,你要是真能把你自己摘干净,我就让你回来。
这才是林堂非要骗着林小婉去作证的原因。
林掌柜看人多年,林堂那个侄女一看就不是能吃亏的性子,他能把自己摘干净才怪了!没让林堂归还这些年黑的银子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要不是知道这种小人什么德行,不给他个借口他只会缠着不放,林掌柜连这句话都不愿意多说。
林堂第二天就急匆匆赶回杏花村,也是为的这个,这些天他在家里又是干农活,又是要忍受不合口的饭食,还挨了老父一巴掌,更别提周氏那个胡搅蛮缠将他气了个半死的老娘。结果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这死丫头就是不上套,还堵的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林堂心里又恨又恼,连话都不愿意多说就拂袖而去。
林振看着兄长气哄哄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
林小婉解决了林堂这个麻烦,心里高兴,也不在意林振刚开始偏向他想帮他说情了。
她这几天也好好思索了,林振怎么说也是个林家那些人有着斩不断的血缘关系的。她和刘氏能看得清这些人的面孔,是因为她们和林家人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对于林家也没有归属感。
但林振不一样,周氏和林福把他从呱呱坠地的婴儿养到成年,林堂小时候和他也是一起打架,一起俏皮捣蛋的手足兄弟。这些记忆和温暖都是无法剥离的,她们不能残忍的要求他一下子就斩断这种根深蒂固的牵连,只能一步步来。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他会看清这些人的。
能分家出来已经是很好的开头了,反正有她看着,林家那些人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只要他们不作死,不故意来找她们的麻烦,林小婉也能为了林振不去主动招惹他们。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给郭承翎治伤找药材,再有就是怎么赚钱的事了。
她招呼林振回了家,刘氏还埋怨她出去找人,结果自己也不回去了。害得饭菜都冷了,又重新热了一遍。
饭桌上,林小婉把遇见大伯父的事说了,也交代了她没答应的事。刘氏没说什么,脸色却不太好看,顾忌着丈夫的心情,她没说什么,只冷着脸吃完了这顿饭。
林振也知道妻子被伤了心,对大哥和爹娘深恶痛绝,刘氏这副样子也在他意料之中,但难免有些失落。
可他也不好要求妻子像他一样“大度”,心里有些堵,连饭都吃的比以往少了。
唯一不受影响的就是林小婉了,解决了一桩心事,她松快了不少,吃的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