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蔡京坏乱于前,梁师成阴贼于内,李彦结怨于西北,朱勔聚怨于东南,王黼童贯又从而构衅于二虏,创开边隙,使天下之势危如丝发。此六贼者,异名同罪,愿陛下诛诸市朝,传首四方,以谢天下!
在太学生上书之后,官民各界的检举材料,有如雪片飞来。就在正月之内,赵桓下诏,将王黼安置永州(今零陵),李彦抄家赐死。王黼在押往贬所途中,被开封府秘密派人处死。数日后,梁师成贬为彰化军节度副使,途中也有诏赐死。后来,要求严惩蔡京、童贯的呼声不绝于耳。赵桓先后贬朱勔于循州(今广东龙川),贬蔡京于儋州(今海南儋县),贬蔡攸于雷州(今广东海康),贬童贯于吉阳军(今海南崖县)。七月,蔡京死于流放途中,数日无人收尸;童贯在押送路上被下诏处死,首级送回东京示众;九月,蔡攸与朱勔也在贬所被处死。蔡京子孙二十三人,全部发配远恶军州。总而言之,赵桓在继位的大半年中,能把赵佶所重用的佞臣一一贬杀,人心大快。这确实是有了一番新气象,过去赵佶在位的时候,是绝对办不到这一点的。当初,恶性腐败造成国家差点覆亡,那么,现在六贼既诛,是否可以逐渐扭转社会风气,以挽救国家的危亡呢?
当时大家虽从赵桓坚决贬杀六贼的行动中看到了一线希望,但不久又对时局大感失望。原因有二:
一.赵佶禅位之后,宋廷内部迅速出现了新的矛盾,出现了互相对立的两大集团。一个是以赵佶为首的太上皇集团,另一个是以赵桓为首的皇帝集团。赵佶虽然当上了太上皇,但是不甘寂寞,退而不休,仍在干预朝政。他到南方避难之时,他在镇江,赵桓在东京,同时发号施令,搞得地方官无所适从。“六贼”能够顺利铲除,正是赵佶不在东京,赵桓可以放手办事的结果。金兵退走,赵佶回到东京以后,两宫矛盾公开,朝廷上就更不好办事了。照理说,朝政应该听赵桓的,因为他是当今皇帝。但是实际上,执政的班子中多数人都是赵佶的旧人,赵佶照样指挥得动。赵桓拿他无可奈何。
二.“六贼”虽诛,余党尚在。有一段时间,赵桓的政令几乎过不了长江。金兵第一次南下之时,赵佶原无让位之意,因为受到李纲义正词严的逼迫,不得已而禅位给赵桓。当时就没有诚意,不过是想在大难将来之时,为自己找个替罪羊。到金兵撤退,他回东京,就有复辟之意,打算夺回实权。凡此一切,赵桓全都看在眼里,也就处处加以防范。靖康元年(1126年)十月十日,为赵佶的44岁生日,赵桓前来祝寿。据《三朝北盟会编》一书记载,当时赵桓敬酒一杯,赵佶“满饮,复斟一杯以劝上(赵桓),而大臣有蹑上之足者”。大臣为什么踢赵桓的脚?是因为怕这杯酒里有毒。所以赵桓坚辞不饮,第二天就在龙德宫里贴出黄榜,悬赏3000贯钱,奖给敢于揭发挑拨两宫关系者之人。这道黄榜,明明是针对赵佶的。这就是说,赵佶的阴谋已被揭穿。俗话说,虎毒不食儿,而赵佶就是一只食儿之虎,远远不如禽兽。从此以后,他们父子之间连话都不说了,直到几个月后双双被掳,次年七月才在燕京见面。
赵佶赵桓父子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赵桓8岁时,其母王皇后因被诬陷,含冤而死,一直没有得到平反,赵桓为此愤愤不平,这是一些老臣都知道的旧事。后来父子之间出现了一些新的矛盾,一些老臣都同情赵桓,敢于冒着风险帮他说话。例如赵佶南逃之前,原想叫赵桓“监国”,是李纲出来逼他禅位,他不得已而同意,赵桓才得到了这个宝座。幸亏赵桓有了这个皇帝的名分,否则,他连铲除“六贼”的权力也得不到。后人论历史,常常把徽钦二帝并称,认为他们俩都是亡国之君,北宋覆亡,他们都有责任。其实认真探索历史,我们应该把这两个人截然分开。赵佶是真正的自甘堕落,甘当亡国之君,害己害人,赵桓就不一样,他并不想当亡国之君,继位之时,颇有振作之意。他不仅在继位的当月,就采纳太学生陈东的意见,开始大规模地进行贬杀“六贼”的实际行动,而且有模仿真宗赵恒御驾亲征保国安民的想法。
当年四月,赵佶从南方回到东京,不是想来协助自己的儿子巩固政权,而是认为金兵已退,京城可保,是想从儿子手里夺回实权,所以完全不顾脸面,不讲规矩,到处伸手瞎指挥,给赵桓以极大的压力。这时蔡京、童贯等人还在,赵佶当然要力保他们。但是赵桓在抗战派大臣、东京广大军民的竭力支持之下,顶着极大的压力,还是把诛锄六贼的行动进行到底。到了七月,蔡京死于流放途中的潭州,经过验尸,得到证实的消息传到东京。民间传说,当时天下人都恨蔡京,在他流放途中老百姓万口哄传,人人追着骂他, 都不卖食物给他,让他活活饿死。这种说法当然不可靠,难道八十多岁的蔡京还会自己出来买食物,天下又有多少人认识他本人。这不过反映出当时的民意而已。不久,童贯被朝廷下诏斩首,首级送回东京示众。广大军民,特别是许多老兵,欢声雷动,狂呼万岁。大家对于赵桓这位年轻的皇帝还是颇有好感的。
赵桓出生于北宋元符三年(1100年),靖康元年(1126年)初登位,次年四月就被掳北去。当时的人评论他“帝在东宫不见失德”。“声伎音乐,一无所好”。对于赵佶所痴迷的声色犬马,酒食徵逐,他是一概不沾,每天兢兢业业地处理政事。如果他的处境稍微好一点,不处在这个腐烂透了的恶劣环境里,能够有人诱导,有人扶持,则他完全有可能成为一位中兴之主,有道明君。在他刚继位的时候,如果条件许可,李纲能够扶持他御驾亲征,他或许也能够建立像“澶渊之盟”那样的功业。
只可惜他这个毫无人性的父亲赵佶死死压制着他,纠缠着他,时时伸手抢权,不闹到国破家亡,绝不罢休。他也只好被迫反击,成天纠结于内讧,筋疲力尽。既然整个宋廷把主要的时间与精力忙于内讧,抗金的大事必然放松。很快,在赵佶与六贼余党的影响之下,“上下恬然,置边事于不问”。除了少数有识之士还在忧虑来日大难之外,朝野上下已经不以抗金大事为念。连赵桓自己也听厌了李纲的谆谆告诫,最后听任那些投降派的官员以“专主战议,丧师费财”的罪名把李纲排挤出朝,调往南方。这样,就在东京的抗金气氛已被拖得几乎无声无息的时候,1126年秋高马肥,金兵已经做好了第二次围攻东京的准备,长驱南下。
东京军民得到金兵又一次南下的信息,如梦初醒,谋求抵御,手忙脚乱。从东京第二次被围到城被攻破,一共不过二十三天。这一次破城仍然不是金兵硬打进去,而是宋廷受了骗,城门是被骗开的。妖人郭京自称能以“六甲”之法战胜金人,要求招募7777个市井游民,操练“神兵”。自己披发仗剑,每天指挥许多童男童女在城楼上作法。到了“神兵”练成,他命令守城士兵一起下城,大开城门,只让“神兵”出击,结果金兵一拥而进,垂手而得东京,事后传为笑谈。这正是“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宋廷连这样的荒唐事都做得出来,其混乱的情况也就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