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红漆榆木方桌上放着几盘腾着热气的佳肴,有清蒸鳜鱼、油豆腐焖肉、宫保鸡丁,旁边附着清口开胃的醋溜黄瓜和麻辣海带丝,一席菜肴虽比不上宫里精致的御膳,但想来也是喷香可口,奈何围坐在桌边的人似乎并没有要品尝的意图。
瑞阳公主原本都拿起了筷子,但却被身旁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弄得很尴尬,只好又瑟瑟地放下了。
在她左手边的文珩神情冷漠得如一座冰雕,侧着身子偏过头去,很不愿意见到对面的人;在她右手边的李绥一手搭在桌上一手摇着折扇,嘴角虽然勾起,但眼睛里不见笑意,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都说吃饭是联络感情的最佳方式,如果没有成功,不是因为菜不好吃,就是因为没有话说,不过依她来看,还得加上一条——人不对盘。
瑞阳公主内心长叹了一口气,面上挤出一个笑容,打圆场道:“文大人,李公子,你们再不吃,这菜就要凉了。”
“我不久前已经用过了,这桌菜是特意请殿下的。文公子既然来了也可用一些,不过我看文公子今日似乎没什么胃口啊。”李绥将手中的扇子收拢放到一边,轻笑道。
文珩并不理他,而是转头朝瑞阳公主道:“殿下,您贵为一朝公主、金枝玉叶,醉香楼这种地方,您还是少来的妙。”
说完便转了眼神,不再言语。
方才在公主府的时候,听见瑞阳公主应下他的邀约时,文珩很是高兴,本以为可以单独相处,谁知道她竟然把自己带到了醉香楼这个妓馆吃饭,还有李绥这个烦人精插在中间,真让人气闷。
不过这番带着撒气成分的话,落在瑞阳公主耳朵里,倒是让她愣住了。
醉香楼里的人美、酒醇、菜香,来往的客人接连不断,瑞阳公主也十分喜欢,加上处理朝务的压力大,所以平日里经常换了男装来这里寻乐子纾解,以往也不见文珩有什么意见啊,怎么今日......?
难道是因为李绥?
瑞阳公主偏头过去,就看见李绥的薄唇一张一合,似笑非笑道:“文公子自诩出身名门,瞧不上这里也是情有可原。可许多世家子弟一开始也是抱着相同的想法,后来还不是甘愿沉溺在温柔乡里?话还是不要说的太早好。”
听了这赤裸裸的嘲讽,瑞阳公主不禁扶额,心中更加确定文珩是因为李绥的缘故才生气,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心中暗藏的情愫。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李绥:“你话怎么这么多?早知道本宫就不把你从宫里弄出来,还帮你解决假扮痴儿的问题了。”
和李绥达成临时合作关系后,瑞阳公主又想办法把他挪回了官驿居住,为了他可以方便地行动,她特意设计了一场戏,找了个人装作江湖道士,声称可以治好李绥的痴傻症,然后再从怀中掏出一颗“神丹”让他服下,这样一来李绥就自然地恢复了正常人的样子。
为了防止皇上起疑心,李绥还是伪装了起来,不过这一次,他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整天无所事事、花天酒地的浪荡儿子哥,所以他和瑞阳碰头的地点也就定在醉香楼。
“殿下的恩情李绥牢记在心,这不是特意派了手下去帮您打探消息吗?”若是寻常人被公主殿下这么一瞪,一定立刻就吓得屁股尿流了,但李绥还是笑嘻嘻地样子,显然不放在心上。
几年相处下来,他也算摸透了这位公主的性子,表面上看端庄淑女,内里却跳脱爱自由,而且吃软不吃硬,只要不踩到她的底线,其实事情都好商量。
果然,听了他的话,瑞阳公主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说起来,能够顺利地解决陈泊水,本宫还得感谢你和玉莲姑娘。”瑞阳公主柔声道。
为了能够更有效地打探到消息,李绥将他的手下玉莲安排到了王衍身边。王衍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花重金从醉香楼里赎回的美貌花魁,会是安插在他身边的一颗棋子。
李绥不在意地摆摆手:“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玉莲从小就受专人训练,讨好套话的本事比一般人要强上许多,虽然只是妾室,如今在府里还是她最得宠,王相也更愿意和她说些心里话。”
瑞阳公主无声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他所说的话。
而文珩在旁边听了半天他俩友好的交谈,也不见瑞阳将注意力放到他身上,更是气愤。
“公主若是没有别的吩咐,那文珩就先离开了。”文珩突然插了一句话,然后就作势要起身离开。
瑞阳公主转头看他,见他一脸不耐的样子,也明白了几分。文珩本来就看李绥不顺眼,而她又将他晾在一旁和李绥聊了半天,他自然会对自己生气。
“等等!反正我也没有别的事了,要不咱俩一起走吧?”瑞阳公主软了语气,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直直地望着他。
虽然瑞阳公主穿了一身男装,将长发都束了起来,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在文珩眼里就变成一个男人了。正相反,男子宽大的衣服套在她身上反而显得她身量娇小,头上用青巾简单地束了一个发髻反而显出她脸蛋的漂亮。
这样一个美人此时在向他撒娇,饶是文珩有再好的定力也支撑不住。
于是,他轻咳了一声来掩饰自己的羞涩,低声应了一声“嗯”,然后飞快地朝房间外走去,似乎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耳根的红意。
见文珩答应了,瑞阳公主眼睛一亮,立马小步跟了上去,连招呼都忘了和身后的李绥打,自然也不会看到他渐渐黯然的眼神。
大约是客人们都离开了的缘故,房间里一下子就寂静了许多,独自一人留在里面的李绥看上去特别孤独。他抬起手边的白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猛得仰头饮下,似乎在发泄着什么情绪。
片刻后,带着些许悲伤和自嘲的声音幽幽地房间里响起,不知同谁在说话:“呵,你又何必如此紧张,左右我与她,此生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