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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迷雾笼罩暗潮涌

黑子一直紧紧跟随着陈希荣,它时而在前,时而在后,时而紧紧地贴着主人的双腿。黑子是条狗,一身黑亮黑亮的毛,刚从刘庄朱彦花家逮过来时,像一团黑色的绒球,两只眼睛黑亮黑亮的惹人喜爱。黑子的名字是向华取的,黑子很忠实,一岁多了从不离开主人半步,只有到了夜间,它才老老实实地卧在院子里警惕地看护着院门,一有风吹草动,就喜欢“汪汪”地叫几声,很讨主人的欢心。朱彦夫不大喜欢黑子,讨厌它深更半夜的怪叫,无论黑子怎么对朱彦夫摇头摆尾大献殷勤,都没有得到朱彦夫半点回报,所以,黑子对朱彦夫也渐渐失去了尊重,深夜朱彦夫出门,如果不喊它,它是绝对不会跟着外出的。除了朱彦夫外,只要夜里有人开门外出,它就会屁颠屁颠地跟着,从不偷懒。

陈希荣抱着向峰一路小跑,赶到岱崮医院时天已大亮,正逢医生上班。黑子跟着主人正要进门诊室,被一个白大褂一脚踢出了门外,只好委屈地夹着尾巴卧在院里的一棵树下,静静地等着主人出来。约莫个把小时,陈希荣抱着苏醒的向峰拿着药盒出来了,黑子像等了几个世纪似的迎上去又蹦又跳。

“黑子,回家!”陈希荣终于和黑子说话了。

黑子在陈希荣裤腿之上蹭蹭,然后摇着尾巴在前面开路。

刚刚走到半路上,陈希荣发现怀里的向峰头一歪又昏过去了,吓得一声哭叫,又急忙掉转头向疯子一样往医院跑去。极度的疲劳,极度的恐慌,让陈希荣的精神崩溃了,她刚把孩子交到医生的手里,就神经错乱了,她依稀记得朱彦夫已经有好久没有回家了,就发疯般冲出医院大门,向医院前面的一块麦地跑去,她要去寻找朱彦夫,她要去寻找向峰的爹爹,她怕极了。

陈希荣没有目的地乱跑起来,她越过麦田,爬上了山坡,钻进了树林,嘴里呜啦着谁也听不清的语言。她的头发被树枝扯乱了,衣服被刺条撕开了,她全然没有感知,在刺架里找,在草窝里寻,甚至连一个石缝也不肯放过,她累了,终于一头栽倒在草坡上,慢慢闭上了疲惫的眼睛……

黑子紧紧跟着主人,见主人倒在了地上,呜咽着围着主人乱转,发现主人不再理睬它,就安静地爬在主人的身边守护着主人的安全。

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响,黑子警惕地注视着草丛:一条两米多长的大黑蛇吐着信子向陈希荣的右腿逼过来……

情形十分危急,黑子“嗖”地扑上去,一口咬住了蛇头,黑蛇防不胜防,被咬住了致命的七寸,就弓起身子将尾巴绕过黑子的肚子,一圈一圈缠绕起来……

一场蛇狗大战在无声中进行。

岱崮医院小儿科的医生和护士都感到很奇怪,孩子救活了,大人却不见了,医院前前后后也没发现陈希荣的影子。开始他们还埋怨着陈希荣的粗心大意,隔了半天仍然不见陈希荣出现,就意识到事态严重了,急忙回报院党委:一个叫陈希荣的农村妇女把孩子丢在这里不管了,怎么办?院党委首先意识到这是一次弃婴行为,人命关天,母亲可以不要孩子,但他们不能遗弃生命,只好一边继续对孩子进行治疗,一边研究孩子母亲的去向后果。

这年头,一个生育率高的女人,从结婚开始,好多都是一年一胎,一般的夫妇,就是六七个、七八个孩子,有的能生下十几个孩子,母亲和儿媳同时坐月子都是很平常的。所以很多家庭都在遭儿女灾,为了减少儿女,有些夫妻努力地克制着夜里的冲动,有些干脆用一些野蛮的原始办法,把一天天鼓大的肚子用绳子或布条使劲捆扎,借此来扼杀腹中的胎儿。所以弃婴现象是件不足为奇的事情。

朱彦夫和小狗子赶到医院时,已经是医院下午快要下班的时间。

“医生同志,见到我的媳妇和孩子了吗?”朱彦夫走进医院一看见医生就问。

“你是张家泉大队的朱彦夫同志吧?”朱彦夫的大名在方圆几十里如雷贯耳,认识他不认识他的,都能猜到他是谁,他的形象让人一看便知。

“是的,我是来看看我孩子的。”朱彦夫有些紧张,“医生同志,我的孩子还好吧?”

“你的孩子还好。”医生很客气地把朱彦夫带进病室,“这就是你的孩子吧?”

向峰正在打点滴,针头插在瘦弱的小脑袋上,向峰熟睡着,朱彦夫看着心里很难过,心疼地弯下腰要亲亲宝贝儿子。

带朱彦夫进来的医生早已旋风般地跑出去找来了院领导,院领导一进来就说:“朱彦夫同志,你的爱人名叫陈希荣对吗?”

“对,对,她叫陈希荣,呃,她人呢?”朱彦夫似乎这时才发现一直没见到陈希荣的身影。

“我们正要问问你,她把孩子一送到这里就不见了,大半天了,一直没见着她。”

陈希荣不见了!朱彦夫的脑袋轰然一响,一种天塌地陷的恐惧向朱彦夫袭来,直到此时,他才猛然发现陈希荣是他的支柱,没有陈希荣,就没有他朱彦夫的一切,这条连死也不怕的革命英雄整个身子筛糠般地颤抖起来:“小狗子,你嫂子到底会去哪里?我要找到她,我要找到她!”

“朱大哥,俺去找,俺马上去找,你就在这里看着向峰。”小狗子一片茫然,嘴里还是安慰着朱彦夫,“嫂子不会出事的,你别着急。可能,可能是嫂子回家了,她回家拿钱来给向峰住院,俺们走的是大路,兴许嫂子走的是小路,俺们只是没碰着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她不会的,我不信,她不会丢下向峰不管的,她可能出事了?”

朱彦夫不相信小狗子的话,朱彦夫知道,现在医院里都一样,救死扶伤从来不先要钱,陈希荣绝对不会丢下孩子傻乎乎地跑回家取钱。

听说陈希荣无端地失踪了,医院里的医生和周围的群众,认识的和不认识的都放下手里的活计,要帮朱彦夫去寻找陈希荣的下落。

当时**的精神洗涤了所有人的灵魂,男女老少奔走相告,刹那间,整个医院围满了一张张焦急的陌生的脸。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地商量寻找方案时,黑子回到了医院。

黑子钻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口咬着朱彦夫的拐杖,嘴里呜咽着,要拖朱彦夫去该去的地方。

“黑子!”朱彦夫心里一亮,见到了黑子,就等于知道了陈希荣的下落,他见黑子湿漉漉的身子遍体鳞伤,他心里暗暗发紧,这绝对不是好兆头。

朱彦夫让小狗子跟着黑子去寻找陈希荣,可黑子只是死死咬着朱彦夫的裤腿,根本就不买小狗子的账。没办法,小狗子只好背着朱彦夫,黑子这才很不放心地在前面引路。

几十人跟着黑子走向了山坡,就在黑子与黑蛇搏斗的地方,人们发现了地上被黑子咬成几段的蛇身,除此之外,连陈希荣的影子也没见着。

黑子傻眼了,望着跟随自己的人类,向天呜呜地哀鸣。有人看到黑子的肚皮饿得只露出脊背,便掏出身上的食物喂黑子,黑子看也不看,只是用鼻子嗅着地面慢慢地向一条山沟走去。黑子摇晃着身子在前面探路,它又累又饿,几次瘫软到地上,但它没有倒下,只是微闭一小会眼睛,又艰难地爬起来,继续嗅着地面,摇摇晃晃地往前寻找。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再打扰黑子的判断,人们被黑子的顽强毅力感染了,心情有说不出的沉重。

就在天边最后的一抹霞光即将散尽时,人们终于跟着黑子找到了陈希荣。陈希荣披头散发地坐在小山沟的一块石头上,两眼痴呆地看着天空,她好像忘记了世界的存在,对一步步走来的队伍没有任何反应。

“陈希荣——”朱彦夫从小狗子背上溜下来,一下扑到石头上,把陈希荣揽在了怀里,他的心像刀搅一般难受,“你这是怎么啦?你说话呀,你这是怎么啦?你可知道,我一直在家里等着你回去吃野兔肉呢!”

陈希荣陌生地看着朱彦夫,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她终于恢复了记忆。

黑子躺在距石头不到一米的地方,两只爪子直直地伸向主人,黑子死了,黑子累死了!

张家泉大队的名气越来越大,县委对张家泉的惊人业绩给予了充分肯定,为了推动全县的农业经济发展,县委决定在全县召开一次四级干部大会,要全县在农业上外学山西省的大寨内、学本县的张家泉,让朱彦夫把张家泉的创业精神向全县推广。

朱彦夫提前四五天就来到了沂源县城,被安排住在政府招待所里,准备报告方案。

县城里不同于乡下,既听不到鸟唱,也吹不到山风,广播喇叭的刺耳震得头皮发麻。

书写文字是朱彦夫最大的难题,他没有手,只能把水笔咬在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靠摆动脑袋来完成,口水和汗水,顺着笔杆儿一滴一滴落到稿纸上。稿纸上便出现了一块块水墨画般的图案,把写出的字涂得面目全非。尽管如此,他也不愿意接受县领导为他安排的代笔,他喜欢独立思考,身边有人坐着他不习惯,因此,哪怕一个小时只能写二十多个字,他还是坚持自己独立操作。

招待所正好临街,玻璃窗户关不住外面的喧闹。朱彦夫静不下心来,街上的口号声吵得他坐立不安。他知道外面闹腾的是新的风暴,名词都很新鲜,他别无所求,只要能把巴掌大的张家泉治理得红红火火,就是他最大的幸福,作为一个残疾军人,作为一个共产党员,能做到这些,他没有其他奢望了。

就是最疯狂的年代,整个张家泉不是照样没有受到外界的影响么。朱彦夫坚信,张家泉是他领导的一亩三分地,在这一亩三分地的地盘上,没有他点头支持,外界的狂风再大,张家泉的广大社员也会众志成城、共同抵抗的。

朱彦夫太自信了,一回到张家泉就大吃一惊,村外村里照样写满了各式各样的标语。这些到底是谁搞的?朱彦夫想不明白,大队里有谁会在没有他批准的情况下做出决定?现在的张家泉还没有真正富裕起来,虽然有了土地,有了果园经济园,但交通还相当落后,吃水用水的问题还没解决,地里的庄稼还得望天收,碰到天旱的年景还照样无可奈何,张家泉没有任何理由学习外面瞎闹一气,还得继续创家维业。朱彦夫决定回家后立马召开群众大会,发动群众、组织群众认清自己的环境,要有自己的头脑,不要受外界不良因素的影响。

一推开虚掩的院门,朱彦夫差点叫出声来,院子里拉满了绳子,绳子上挂满了白纸,白纸黑字,触目惊心:“打倒张家泉最大的走资派朱彦夫”“砸烂朱彦夫的狗头”……朱彦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些怀疑是不是因为看到马县长以及吴善德、王建被突然打到还没醒来的梦境里,什么时候自己会变成走资派?为什么别人要砸烂自己这颗头?到底从何说起?朱彦夫不相信这是现实,可他反看顺看,眼前的场景千真万确。

“哎呀,你可回来了!出大事了!这两天可把俺吓死了,一天到晚来好几伙子人,吆吆喝喝的,一会儿说是要造反,一会儿说是要革命。还说你是什么走资派。这到底出啥了?啊?你说说,你快说说呀……”听到院里有动静,陈希荣就战战兢兢地打开房门,探头一看,是朱彦夫站在院子里,她一下从屋子里扑出来,一把拉住朱彦夫,有一千个一万个为什么需要朱彦夫给她答案。

朱彦夫确实不知道怎样回答,他照样感到稀里糊涂,他心里似乎有点明白,大凡这几年比较务实干事,对政治不太热心的,好像都面临着同样的尴尬命运……

“爹爹回来了!”

向华像燕子似的从屋子里飞出来,紧接着向荣也欢叫着跑了出来,这小姊妹俩亲热地抱着朱彦夫,把朱彦夫的挎包拽下来,抢着打开翻看,当她们翻出糖果时,高兴得乱蹦乱跳,郑学英抱着才入睡的向峰,满脸是遮挡不住的惊慌恐惧:“站在外面干啥,不怕被人看见了?”

陈希荣这才醒悟,赶紧把这朱彦夫扶进屋子坐下,帮朱彦夫卸下假腿,只有院里的孩子兴奋地看着糖果,看不出任何忧愁。

郑学英神色紧张地问:“彦夫,你对娘说实话,这几天在外面是不是干了啥见不得人的错事,怎么你前脚刚刚出门,后脚就来了这么多人找你麻烦,当娘的快被吓死了,是不是天要塌了啊?”

“爹,你吃,好甜!”向华跑进来,站到朱彦夫身边,把手里的糖果直往朱彦夫嘴里塞,“爹,这几天俺娘一到夜里就捂着被子哭,娘怕你又摔跤了。”

“向华,到外面去玩,大人有事,听话。”陈希荣见向华走后,对朱彦夫说,“你是没见,那几伙人真是熊气,一个个瞪着个眼珠子,要吃人似的。俺说你去开会去了,还不信,说走资派还开什么会,有一人是咱庄里的,其他的俺不认识,光是些什么司令。噢,有一个叫什么马司令的,是孟子悄悄告诉俺的。俺不相信你会在外面干啥缺德的事情,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就没有王法了?”

朱彦夫不想让母亲和陈希荣再为自己担惊受怕,决定把在县城里的所见所闻埋在心底,笑了笑说:“娘,希荣,你们别害怕,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我也说不清楚,兴许是、兴许是他们搞错了,我哪能是什么走资派呢!你们放心,我在外面也不会闯啥祸,运动嘛,都这样,开始组织上不了解情况,有些过激行为应该理解,过几天就好了,没事的。哎,希荣,我们大队那个人是谁呀?”

“听孟子说是四队的马长水,马长水与那个马司令认作本家。”陈希荣委屈地说,“为了大队,俺家搭钱搭物,出心出力,有了好吃的好喝的,你连头上的老娘都舍不得,总要让大家伙都享受享受,为了大集体,你深更半夜没有睡过一次踏实安稳觉,还经常背着大家伙夜里到外面去观察,为了大队,你这半条命都快搭进去了,他们要是动你,真是瞎了他们的眼睛。”

郑学英也开始唠唠叨叨起来,她想不通为啥要与没有手脚的儿子过不去,她的儿子她心里清楚,十四岁就离开她参加革命队伍,在朝鲜战场上留下了这半条命,回到家里当上了蚂蚁大的土干部,不要一分钱的报酬,领着全大队不分白天黑夜地干,到头来还要受这种窝囊气,天理何在呀?

朱彦夫猛然间醒悟过来,这极有可能是马长水利用这次政治运动对他实施的报复,马长水利用职务之便与寡妇勾搭被就地免职后,虽然见面老远就恭敬地打着招呼,但朱彦夫感觉得到,这个马长水在背后一直吐他唾沫,既然如此,那些人也只是受他蒙蔽,过不了几天就会烟消云散的。朱彦夫这么一想,心里宽慰了很多,脸上露出了鄙视的冷笑,所以就很坚定地对母亲和妻子说:“都少说几句吧!我不贪不占,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谁邪谁正,谁好谁坏,谁是谁非,相信都会搞清楚的,运动咱也不是经历头一回,甭怕!不用我站起来解释,如果他们敢这么胡闹下去,张家泉的群众也不会答应,张家泉就是张家泉,不是县城,不是别的地方,绝对不会容忍他们胡闹下去的,张家泉的群众心里都清楚,还有许多正事要做,张家泉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郑学英和陈希荣听朱彦夫这么一说,乱糟糟的心总算平静了许多。

朱彦夫猛然叫起来:“快去,把我的包拿来,别让几个孩子把包里的东西弄坏了。”

包里除了糖果,还有几包茶叶和红糖,这是朱彦夫给几户孤寡和五保户老人带回来的礼物,他只要出门,从来不肯空着手回来,茶叶和红糖都需要有票才能买到,由于他的身份特殊,像什么粮票、布票、油票、糖票以及特殊商品票之类的,都比别人多一点,他不想搞这个特殊化,可上面总是按时给他发放,他就把这些特殊的享受尽量让给最需要的人。

“向华,跟你娘一起出去,把这些东西给张老太爷他们几家送去,”朱彦夫指着糖果说,“糖果你们姊妹几个一个人留两颗,剩余的也给你那些小朋友尝尝,以后爹爹出门再给你们买,知道了吗?”

看着陈希荣和向华走出房门,朱彦夫的心情又渐渐沉重起来。他突然意识到他对母亲和妻子说的这些,没有任何把握。

“走资派”“低头认罪”“大字报”“高帽子”一直在朱彦夫脑海里翻腾,几乎一夜,他的眼皮也没踏实合上。

早上,朱彦夫一撑起身子,就对穿好了衣服的陈希荣说:“不行,我得立马召开党委会,了解一下基本情况。”

陈希荣知道朱彦夫说一不二的脾气:“那,俺先去通知他们,回来后再烧饭?”

“不了,这个会不能在我们家里开,只能放在大队部开,你在家烧饭,我找小狗子去通知,你先帮我把腿装上。”

院里的大字报被风吹得哗哗乱响,有几张已经落在了地上。朱彦夫上了一趟茅房,绕过地上的白纸,拨开了大院的门栓,拐杖刚一伸到门外,两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地挡住了朱彦夫的去路。

“想去哪里?没有马司令的命令,你就得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

朱彦夫没想到这么早门外就冷不丁冒出了岗哨,惊得差点摔了一跤。这两人他一个也不认识,样子挺凶,说话如同生铁,十分冰冷。朱彦夫恼羞成怒,一股怒气向上直窜:“你们是哪里跑来的野人,干吗站在我家院外?谁是你们的马司令,我不认识!告诉你,在这里老子想去哪就去哪,这是老子的自由!”

左边的一位扬起巴掌,想了想,又放了下来:“告诉你,朱彦夫,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是先锋队,不服从管制,结果你应该清楚。”

“到底咋啦?”陈希荣惊慌失措地从屋子里跑出来,一看,急得挡在了朱彦夫面前,“他是个没胳膊没腿的残疾人,你们要打就打俺,你们不能动他一指头。”

“你回去,这里没你的事。”朱彦夫用胳膊推开陈希荣,气愤地说,“难道还要关老子的禁闭不成?”

右边的一位提醒道:“姓朱的,注意说话的态度,我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正在和门卫争吵的时候,马长水领着几个陌生人走了过来,前呼后拥着一位满脸横肉的大块头,一看就明白是那位“马司令”了。

几个人围到门口,打量了朱彦夫几眼,马长水趾高气昂地开口了:“朱彦夫,你听着,现在,我代表张家泉革命群众郑重通知你,从今天开始,解散大队领导班子,停止一切不正当的活动,你必须立即写出检查,把你在职期间所犯罪行统统写出来,听候审查处理。下面请马司令讲话!”

“马司令”威严地点了点头。一脸冰霜,并没有讲话,喉咙里挤出不容置疑的声音:“未经许可,不准出门,不准会见外人!”

恼怒和愤恨涌上心头,朱彦夫用拐杖使劲地捣着地,大声地喝问:“你们是些什么人!凭什么不准我活动?凭什么无缘无故地诬蔑我是走资派?我是张家泉大队党支部书记,你们这样做是违反党纪国法的!”

“哼哼,朱彦夫,你不要再嚣张了,我们是‘反到底’兵团,已经接管了张家泉大队,你已经不是什么书记了,称王称霸的日子对你来说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在是你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了。你就是走资派,是张家泉大队最大的走资派!”马司令板着脸,“给我看好他!”

马长水见马司令扭转身要走,没有急着跟上去,而是用手拍着朱彦夫的肩头,怪腔怪调地说:“朱彦夫,俺们往日无仇,今日无怨,你残酷欺压张家泉群众,罪恶滔天,罄竹难书。想想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对敌人我们绝不留情,我们现在正集中力量围歼‘四类’分子,你就老老实实地等着审判吧!”

马司令冷冷地扫了一眼朱彦夫,大手一挥,带着随从奔向新的目标,只有那两个汉子仍留在院门外坚守监视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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