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她要我确认什么,心慌意乱地跟进去。
一个小生命诞生,打了麻醉剂的文淇不会知道,这可怜的小家伙被硫酸烧伤,娇弱皮肤上触目惊心的伤疤。我心里打颤,手脚冰凉。
医生说:”还有一个。“
我惊诧。
他们很快又从她腹中取出一个,两分钟的工夫,另一个活蹦乱跳的婴孩儿在我面前诞生,他长得很好,身上没有落下一丝疤痕。
医生说:”你确定了,是两个。她怀得是双胞胎,一个有烧伤,一个完好无损。“
牧桦然的孩子。
我还缓不过来劲,两条腿都是软的。
护士问我:”你要不要我扶你去外面休息?“
我猛然抓住她的手,心里横生一个念头。牧桦然的孩子,为什么我不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他剥夺了我做母亲的权利,为什么我不能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人都赶来的时候我走了,抱走了那个完好无损的孩子。
从此以后,这两个孪生兄弟,天各一方。就像我和文淇,她被牧桦然带去美国,音信全无。
白冉,我抚养他长大。
孩子是张白纸,谁养大他,谁就是他的娘。
孙茜入狱不多久,莫浩丕也被收监,因为他的煽动,有怂恿教唆罪。但他并没有把我咬出去。
流年如刺,分分秒秒都是煎熬。我在我不爱的男人身边,养着我爱的那人的孩子,心知我永远都等不到他。人生的旅程深邃悠长,我们对未来一无所知。
直到那一天,一个酷似白冉的男孩儿出现,他叫牧九阳。
两个男孩儿像照镜子,可他们不知道,并蒂莲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连根切断了联系,从此以后他是白冉,他是牧九阳,两不相干。
可如今……
我抬眼看着长大成人的牧九阳,那个藏匿已久的秘密,我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的秘密,还是留不住:”你不能动莫冉!因为,他是你的亲兄弟!“
同父同母所生的孪生子。”呵呵……“你冷笑,”我看你是脑子出问题了……“”你当然不会相信。不过你可以去做亲子鉴定,世上只有孪生子的DNA是完全吻合的,一测便知。不是吗?“说完我转身,离开这栋豪宅。几十年了,这些尘封往事,我们遭的罪,我们种的恶果,我们纠葛多年的恩怨,没想到,第二代在延续……
牧桦然,我仰天询问,你做了那么多年的缩头乌龟,至今仍然置身事外吗?你的儿子在厮杀,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还缩在美国做什么?难道真的那么想摆脱过去?你不愿见到我,莫不是连你自己的儿子都可以遗忘彻底?
路上看见两个弹棉花的夫妇,脏兮兮的工具放在一边,身边围着三个小孩在争抢食物,一个瘦小的孩子被挤出来,缩在一边看着其他的小孩吃。
我伫立着看着这一幕,世上也有父母不爱的小孩……
牧桦然,也许,你根本不懂爱。
我过门五年之后,白旗山的母亲得了脑血栓,一命呜呼。他的家业也败得不成样子,原本就不是能做事业的人。我即将面临生活窘迫的时候,莫浩丕又出现了……”几年没见了,你还是那么漂亮。“他看见我时一点不避讳炽热的渴望。”你却瘦得多了……“我伸手去摸他的胡渣,掌心里竟然有股炙热的暖流经过。自牧桦然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感觉。白旗山是个懦弱的胖子,激不起我丝毫的情欲。也许是牢狱之灾,让莫浩丕沉稳了,不见当年的冲动浮躁,多了一份男人气。”文湄,我一直想着你呢!“他很直白,伸手索要我的拥抱。
雨水滴答落下,青石板路上激起水花飞溅。徽州的巷子,幽深狭窄,终年透着一股湿润的霉味儿。红格子雨伞边缘漏下雨滴来,一丝凉意,沁人心脾。我看着雨雾出神,他俯下头来,影子遮上我的睫毛……
没想到坐牢会改变一个人这么多,看得出他混得不错,西装革履,锃亮的皮鞋,手上戴着玛瑙珠翠玉貔貅,头发梳得油光。
后来我随他来到北京,开始新生活。白冉跟着我,改姓莫。”牧九阳……“我曾在莫浩丕面前提起,他对我心领神会地颔首一笑,从此没有人再提起这个名字。
知我者谓我心忧。莫浩丕,虽然不是我爱的,却是为我遮风挡雨的男人。
我是囚于情丝牢笼的鸟,在牢笼里上演爱情的博弈。我爱的人不是我最初认识的情深爱笃,我输给的人不是精通博弈艺术的高手,我却依然会输。过了许多年之后我才明白,原来人生就是一场假定。
得到必定伴随失去,反之亦然。上帝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打开另一扇窗。牧桦然没有娶我,也没有对文淇不离不弃与子偕老。有时我觉得自己或许比文淇幸运。孙茜想拆散牧桦然的婚姻,我想冷眼观暗斗,报复来报复去,谁都没有如愿。被他抛弃的女人不幸,被他选择的女人也未必幸运。看看文淇的下场,我也不知该恨谁了。
那个男人,像风一样,谁也抓不住。
爱他,或是恨他,他都无所谓。都无所谓了,谁还能伤害到他!
原来,我们一直在与己对弈,原本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有一天豁然开朗。
源于那天我看到她,丁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