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拉住我：”看你的熊脾气！“然后她给司机明确指示了一条道，这车子七拐八拐进了一条窄街。下车后天已全黑，我看着面前呼啸而过的轻轨地铁问她：”这是哪儿？“
她说：”跟我走就是了。“”他会带她来这儿？“”带不带她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现在是晚饭时间，莫冉的肚皮又不是铁打的，肯定要找地方吃饭。“”这片儿有什么好馆子？“我扫一眼前后街口，所开店面都是简易包装的小铺子。”你吃过羊蝎子吗？“她回头冲我眨巴眨巴眼睛。”什么玩意儿？“”就是羊脊背，连骨带肉地熬汤，他好这口儿。“”现在是夏天，他不怕烧得慌。“”那谁知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我跟着她熟门熟路摸进一间包厢，门一开就看见白色蒸汽雾后面的人影。莫冉剔着牙签歪着头看我：”来得挺快。“
小哑巴正站在窗前向外看，回头看见我马上又把头转过去。可能是屋里雾气太浓的缘故，我看见她的眼睛潮湿了。我走上去抓住她的胳膊往回撤：”跟我走。“
她没有抗拒，直到看见那只刺眼的凤尾蝶，丁岚嘴角讥讽的笑刺痛了她。我的手被甩开，这是她第一次，让我知道懊恼和颓败都是无能为力。丁岚冲她倨傲地笑，轻飘飘走过去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对我说：”这碗碟都是新的，你不饿吗？坐下吃点。“
虽然饥肠辘辘，可什么也吃不下，我转身出包厢，在外面靠墙站着，不到一分钟她也跟出来，挨着墙根站着。我蹙眉看她：”她让你心里不痛快，是吧？“
她拽着我的白衬衫，绷紧着嘴不说话。哑巴当然也不会说话。我拍拍她的头：”可别哭出来啊！我只有这么一件白衬衫，刚才急着找你已经揉成酱瓜了，你若扑上来哭它铁定要寿终正寝了。“
她使劲揪着就是不撒手，喉咙处低声呜咽着像个小动物。”算了。“我吁气，”你恼我就哭吧！反正回头也是你洗。“过往的送餐员来来去去地回头，把奇怪的目光投注在我身上。我又叹了口气：”丫头，咱回家哭好吧？“
她摇头。”人往咱这儿看呢！出名的招儿多了，咱犯不上成公众人物。“
她仍是摇头。”我知道你不喜欢，咱以后看见丁岚就躲开，好不？“她的小脑袋像个风中摇曳的豆芽，终于停止了晃动，我忽然感到云开雾散。
公交车上拥挤，我双手扶在她椅背和护栏上，她拽着我的衣袖望着车载电视出神。那上面正在放故宫的宣传纪录片，她眼里全是渴望。我望着车窗外发了会呆，手指抠在空瘪瘪的裤兜里，盘算着两张门票得省多少饭票。心里踌躇着，终于对她开了口：”小哑巴，哥带你去逛故宫吧！“
她仰起头看我，满眼惊喜。
我点点头。是该去看看了，外来客也是客，既然来了就应该在老北京的见证物上留下点足迹。人来世上走一遭，百年也匆匆。我倒是佩服故宫那个老物件，无论世事沧桑，千百年的守望始终无语看淡。
周日我去军属院里面的小门市理发店剪了个短寸，换上我唯一的白衬衫，问她准备好没？好了就出发。她也不打扮，提上白球鞋跟上来。
外面的天晴朗无比，我伸了个可劲的懒腰。啊哟！故宫，想想怪对不起老北京的，来了两年多也没顾上去看你，其实是自己心灰意懒。真应该感谢小哑巴，如果没有她出现，我想我到现在还在吊儿郎当地度日，一年当作一天，直到灯枯油尽，一把老骨头送给老北京留作纪念，算是彻底颓废。
车还没到前门广场，她就兴奋地一个劲笑，像个幼稚园的小朋友。我当然不会想到，那个空荡荡的皇帝故居，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怎样的转机。可有时命运就是这么回事，当你认为最不可能发生的时候，它的突如其来横生变故，真好似晴天下陨石，惊得我哑口无言。
就在我带小哑巴从故宫后门出来的时候，她像发了疯一样朝马路对面跑，奔向另一个男人。更让我惊讶的是，她竟然开口了：”九阳！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水杉啊！“那几个字清晰可辨。
她奋不顾身扑去追逐的男人，冷漠的眼神，眸子漆黑如墨，模样有三分像莫冉，但他不是莫冉。他穿小灰格衬衫，领子立起来把脖子遮挡得严严实实。我心里闪过斗大的问号——他是我要找的九阳吗？
那么小哑巴，会说话的哑巴，她又是谁？
那个男人似乎不认识她，与一个中年女人急匆匆地驱车离开。我抓着小哑巴的胳膊问她：”你可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她愣怔地看我。
而我只想知道：”你刚才叫的九阳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