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生活不只有眼前的打架,还有酒和远方。
————索峰手记
现已值晡时,人们本应该进一日中的第二餐。
在以往,正是醉仙居生意最红火的时候,但酒楼里已无旁人。毕竟今日多人来此地大闹,客人们也没了吃饭的心思。方喻之向他们致以歉意,好言好语地将所有人送出了门。
这些客人对此倒也毫不在意,全都乐呵呵地向方喻之辞别,并表示下回再来。
这点事见得多了,见怪不怪,总不能亏待自己的胃吧。醉仙居不管是酒水还是菜肴,可谓是金陵城里的一绝啊。
客人们一撤,醉仙居顿时变得空旷许多。
索峰看着面前摆好的菜肴很是开心。其中有一只被荷叶包裹的叫花鸡吸引了索峰的全部注意力,那种勾人魂魄的香味钻进了人的鼻孔,不断刺激着蠢蠢欲动的味蕾。
当然了,之前索峰一直念念不忘的美酒也在桌子上。
“小虎,这酒有名字吗?”索峰看着满头大汗的王小虎,满脸好奇。
王小虎忙不迭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回索姑娘,小店的酒名为冻春,远近闻名。”
冻春?整个春天都被冻在了酒坛子里?索峰眨眨眼。
这让她想起山上的春雪,薄薄的一层覆在青石板上。想起自己总会把屋檐下的冰棱折下来,
串在绳子上,风一吹就会碰撞着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声。
有趣有趣,这个名字起得有意境啊。
索峰品着酒,也品着酒的名字。
真是太美好了,以后得常来这里喝酒,想想都要笑出声了。索峰眼睛弯成月牙,忘乎所以地就着酒啃起了鸡腿,吃了一脸油。
其他人的心可没索峰这么大,都各怀各的心思。
之前发生的事情王小虎到现在都没回过劲来,一直不住地拿眼觑着索峰。一想到索峰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冷汗瞬间就浸透了王小虎的后背。
不成,我得私下找个机会和索姑娘讲明白。王小虎暗暗打好了算盘。
再说徐清阳一行十五人,都分批落座于几张大桌子的位置上。面对满桌的美食,没一个人动筷子,所有的人都在悄悄注意着徐清阳那边的动静。
徐清阳与方喻之、索峰三人单独共坐一桌,他只管瞪着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索峰,气得直磨牙。
这妖人竟然还吃得下去!哪来的脸!徐清阳双手紧握成拳,关节处都泛起了青白色。
他自责不已,心想自己本该照顾好齐师兄的,怎奈何自己轻功实在不济,还是让齐师兄给甩掉了。
徐清阳叹了口气,陷入沉思。
现如今齐师兄就靠喝酒来吊着一口气,整天浑浑噩噩的,完全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小时候徐清阳非常崇拜齐师兄,按照同门师兄弟们的说法,他自己就是齐师兄的小尾巴。齐师兄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叽叽喳喳,问东问西。长大以后需要练功,他也没什么时间缠着齐师兄了,但齐师兄一直是他心目中的榜样。
时间过得实在太快,一如白驹过隙。想当年徐清阳一直缠着师兄们带他下山历练,谁能想到他如今就已然在这江湖之中了。
徐清阳回了回神,一抬眼又看到了索峰,头上不禁青筋乱跳。
这个妖人怎么还在吃!还吃的挺开心!
索峰确实吃得非常开心,毕竟这一整天都没怎么消停,自己的肚皮快饿瘪了。她喜滋滋地吃着饭喝着小酒,根本无暇去管其他。
不过说实在的,这么大个桌子上面,就自己一人风卷残云,那还真是不太好意思。于是索峰很贴心地在方喻之与徐清阳面前各放了一个盘子,分别在上面堆了些菜。
至于吃或不吃,就是他俩自己的事了。索峰将目标转向吃了一半的叫花鸡,抄起最后一个鸡腿。
徐清阳面色有些奇怪,他犹豫了一下,最终也没有动筷子。
而方喻之微笑着向索峰道谢,夹了盘子里的菜尝了尝:“徐兄,真的不试试我醉仙居的菜?在别处可是很难尝到的。”他神色如常,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今天发生的事情委实已经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经过当年那件事,那个姓齐的酒鬼想以酒浇心中块垒,本是情有可原。所以自己和来来往往的客人们都提前打好了招呼,让他们多多担待。但他就算耍酒疯,也绝不能去冒犯人家姑娘。方喻之与索峰是邻座,中间正好隔着那个酒鬼,直到现在那酒鬼的手也没松开索峰。
还有徐清阳那暴脾气,又是出了名的护短。自打进了醉仙居的门,他就将所有过错都赖在索姑娘的身上,实在是不可理喻。
方喻之想到此处,眼神微微变得暗沉了些。他冷冷地盯住徐清阳,就像在瞧一条放在案板上的鱼,红烧还是清蒸,怕就在一念之间了。
“哐!”徐清阳重重地一拍桌子。
索峰不为所动,眼皮根本就没舍得抬一下。她继续剔着鸡腿上挂着的肉丝,誓要把最后一口肉给吃到肚子里。
“索姑娘,你到底吃完没吃完!”徐清阳整个人跳了起来,“你到底把齐师兄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徐兄,你不要着急,先坐下。”方喻之起身按住徐清阳的肩膀。
徐清阳愤愤地想躲开方喻之的手,怎料方喻之轻轻地向下按了按,他的半边肩膀就直接酸了。徐清阳只好就坡下驴,缓缓入座。
“这位兄台,刚才的事情是这样的......”索峰吐出鸡骨头,将前因后果都细讲了一遍,“泼酒的事情是我不对,但这位......齐大侠把方公子的酒楼闹成了这样,说不过去肯定得赔。还有,他就这么抱着我的腿算什么?真把我当酒坛子抱了?”
徐清阳眉毛一挑,眼看又要发作。但他一转脸瞥到了方喻之,只好生生地把自己的脾气按了下去。
这个方喻之还和以前一样邪门,点穴的手法不减当年。
徐清阳暗暗运功,想冲破刚被方喻之封住的穴道,结果情况没有丝毫改观。现在徐清阳的整个肩膀又酸又麻,还有要蔓延到手腕的势头。他不由得暗骂一声倒霉,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
索峰见状赶紧趁热打铁:“兄台,不管您有什么高招,只要能让齐大侠的手松开就成。不瞒您说,他这已经抱了快一整天了。”
“难道不是你在捣鬼?”徐清阳的火气略微消减了些,可他还是不相信索峰的话。
他们在来金陵城的路上齐师兄可没少折腾,他每到一家酒楼都会醉酒闹事,徐清阳既要捞人又要赔钱。但也遇到了很多纠缠不休的无赖,他们都趁着齐师兄不省人事,故意做成假象。一口咬定是齐师兄打了自己的人,砸坏了自家东西,以此作为要挟来管师兄弟们要钱。齐师兄一世英名不可无端被人抹黑,徐清阳从未看重钱财,但也不能由着这帮人胡作非为。
“......我是吃饱了撑的让他抱着我大腿?我连茅房都去不成!”索峰心说这俩果然是同门师兄弟,一个不由分说就是抱着你不松手,一个不分青红皂白就把错全都扣你头上,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啊。
“......”
“再说我也没那个胆子去捣鬼啊,您看看,这个是被齐大侠撞的,”索峰先指向天花板的大洞,又转向一堆木屑,“您瞅瞅,那个是被齐大侠用真气拍碎的。要不是我命大,今天可就交代在这里了。”
“......”
“事到如今我也不需要你们补偿,只要能让齐大侠松手,在下感激不尽。”
“......”
徐清阳现在终于确认索峰没有说谎。虽然这索峰也是无赖得紧,但还算是个讲理的人。
“索姑娘心地善良不要徐兄的钱,可徐兄还欠索姑娘一声道歉。”方喻之浅笑一声,眼眸里的温度却愈发冷了,徐清阳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方喻之算不上是齐师兄的至交好友,但齐师兄总会来醉仙居找他喝酒,在这里砸坏的东西没有一万也有一千。方喻之身上有一种翩翩君子的清雅气度,笑起来能迷倒一大片姑娘。
徐清阳从没觉得方喻之笑起来有多迷人,他现在一见方喻之的笑,心肝都在颤悠。千万不要被方喻之这副柔弱公子的模样所迷惑,他的功力似乎与齐师兄旗鼓相当。当年徐清阳就吃过亏,本身他没把这个方喻之放在眼里,结果方喻之轻飘飘地点了他两下,徐清阳就在醉仙居大厅正中央一动不动地站到了日偏西。来来往往的客人无不侧目哂笑,他那回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更何况自己这次确实鲁莽了,一着急竟冤枉了人。
于是徐清阳双手捧起面前的酒碗:“索姑娘,我徐清阳一时情急错怪了你,向你道歉。”
他饮尽了碗里的酒,末了又满上一碗:“这一碗我代齐师兄向索姑娘道歉,齐师兄冒犯了姑娘,还请你原谅。”
索峰也不矫情,端起酒一饮而尽:“好说好说,就当交个朋友了。”
徐清阳觉得这个叫索峰的为人颇为爽快,当下生出几分好感,立刻就想再敬一碗。
“徐兄莫急,我这醉仙居里的酒管够,可不知你的钱袋子管不管够啊?”
方喻之松松垮垮地揣着手,笑得十分纯真无邪。
“一把黄梨木椅,修补楼板所需的木材,今日的流水钱,承惠一万五千八百六十两。”
徐清阳差点把刚才喝下的酒都吐出来:“方喻之,你这醉仙居用什么盖的,要这么多银子?”
“徐兄此言差矣,我要的是一万五千八百六十两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