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王宫内,赵维获看着阶下又一张碎裂的檀木桌,微微低着头,高台之上,怒气冲冲的中年男子咬牙切齿,暴跳如雷。
“混蛋,混账,常放这个废物,废物……朝中小儿欺人太甚,‘抚远关’就这么沦落在朝廷手中,孤要发飙了,孤要发飙。”
东海王怒目圆睁,双手气急败坏的挥舞着,凌空踢出一脚,无奈面前空无一物。
“大王,常放深入敌阵,以至于被敌人诱杀,虽然亦是他轻敌冒进,但敌军将帅颇得兵法之要,不可不防。据斥候来报,‘抚远关’之内的朝廷兵马,不过三四千而已,敌军深入东海内部,战线拉长,补给困难,此正是我军反击之时。”
东海王收敛怒容,以手抚须,看着殿中的赵维获,问道:“依国相之见,当作何对策?”
“兵法云,十则围之,如今当调大王之得力助手祝周,率领北军南下,与南军相汇合,如此一来,南北军总数将达三万之多,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抚远关’团团围住,彼等见我军声势浩大,必弃关而走,届时乘胜追击,何愁大业不成!”
东海王微微沉吟,随即点头答应,“好,马上命祝周南下,除了留下一定兵马驻守北方,其余将士立即南下,杀他个片甲不留。”
赵维获拱手称是,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东海三大金刚已去其二,国相府的权势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连日来不知多少人围在府门之外,带着大礼欲求一见,他怎能不喜。
祝周即便能打赢此仗,方今多事之秋,他只能在外引兵,东海王城之内,从此以后,国相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镇南关,是东海王城的第二道屏障,经过此关,便是镇海关,由东海王亲自率领的镇海军镇守。
镇海关一旦失守,东海王城外一片坦途,成孤城之势,朝廷兵马长驱直入,王城必不能久,是以此二关之重要性不言而喻。
抚远关失守后,附近的南军各部,收缩战线,全数进入镇南关内。常放一死,南军群龙无首,心胆俱裂,不复当年之勇,窝在镇南关内,士气低落,坚壁清野依险而守,朝廷兵马虽在关下列阵辱骂,无人敢出。
这日,柳下河得到宋橙的禀报,得知北军祝周率大军南下,为避免队伍在旷野之地被围攻,便下令撤回抚远关,全军戒备。
东海王不久前发布檄文,号召各地“清君侧”,以剿除皇帝身边逆臣为由,彻底反叛,与朝廷对抗。
大炎朝皇帝迅速做出反应,昭告天下,东海王悍然谋反,人人得而诛之,东海国民为其裹挟而迷途知返者皆赦免其罪,各地兵马物资源源不断,进入东海国周围,枕戈待命。
并授予兵部尚书、三府大都督宋岩御赐宝剑、金牌,全权管理东海前线军务,节制各地兵马,宋岩早将柳下河智取南河、河中、抚远关之战绩送呈皇帝,由“安海校尉”晋升为“安海将军”,独立指挥一支兵马,风头一时无两。
“双刀”祝周自收到东海王军令,兵贵神速,一路飞奔,迅速到达镇南关,关内本来士气低落的南军,与北军合并后,军威为之一振,见炎国军马退缩至抚远关内,更是情绪高昂,阴霾之气一扫而光。
祝周命常放旧部将连日来战况一一叙述,将朝廷兵马的人数、形势、阵法皆细细琢磨,得出目前抚远关内兵士至多不过四千人数,抚掌大笑。
“大王命我十则围之,这次我军三万余人,大兵加之,何愁不胜,常放老弟,待大哥将这些人剁为肉酱,替你报仇。”
点齐人马,背负双刀,拍马出阵,命人在抚远关外驻扎,自己赶到关门外,对着城墙上的人挑战,他早得了朝廷封了位“安海将军”的消息,据说还是个少年英豪,便怒骂起来:
“安海小儿,前番使了阴谋诡计毒害常放,实在令人不齿。速速投降,磕上三个响头,老子还能保你个全尸,哈哈哈。”
抚远关城墙之上,烈烈军旗,迎风挥舞,旗帜上写着“安海”二字,柳下河站在上方,向下俯视,见一个虎面大汉,身上背负着双刀,在城下叫骂。
“到底是哪条狗,大清早不让人安歇,狺狺狂吠,小爷这城下却有个狗洞,不如你爬了过来,小爷赏你肉包子吃。”
柳下河一边说着,一边向外眺望,只见城外各处,鹿角分明,密密麻麻驻扎着东海军士,将整个抚远关围了个水泄不通,少说也有上万人马,若算上镇南关附近诸军,恐怕人数是自己所率军阵的数倍。
柳下河虽然是仙门中人,有仙术加持,若和一般军中将士对垒,随手将其击杀自然不在话下。以他灵气中级的修为境界,或可以一敌数百人不致落于下风,但仙家以丹元一气为要,周流全身,发之于外,无往而不利。
而灵气亦受天道左右,循环往复,一朝之内用之太过,一旦衰竭,便和常人无异,传说修为境界达到高阶,以一屠万不在话下,然以柳下河之修为,显然还远远不够,若在数万训练有素的将士攻击之下,无仙术傍身,恐怕将被踩成肉泥,化为齑粉。
柳下河看着城下如狼似虎的东海军,若有万一,自己凭借仙家修为,在万军从中逃脱,当然不在话下,但抚远关内将士,恐怕要全军覆没,是以不得不慎,面对祝周的挑战,只以嘴皮为限,不敢贸然出城相抗。
宋橙站在他的旁边,面露忧色,道:“我已命人禀报父亲,加紧派遣兵马前来支援,不过我军毕竟是远道而来,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补给线拉得太长,确实多有不便。”
柳下河微微颔首,看着底下耀武扬威的祝周,问道:“最近的支援,何时能到?”
“有一支五千人数的步骑,大概三天左右能够到达。即便如此,我军的人数还是大大劣于对方,恐怕也只能采取守势,以待后续人马。”
“五千人——”柳下河左手摸着下巴,沉吟不语,又问道:“之前我让橙弟预办的事物,准备的如何?”
宋橙看着城外,莽原广阔,军营分立,回答道:“随五千人马前来,其它物品还好,只是马和牛毕竟难寻,是以数量上不是特别多。”
柳下河看着城下犹然叫骂不息的祝周,拿起身旁的弓箭,瞄准城下,引满而射,破空之声呼呼作响,祝周身边的随从,早擎着盾牌,挡在他身前。
“咄”的一声,羽箭射入木盾,其势不止,射入举盾之人的手臂,那人惨哼一声,迅速往后退去,留下一地喷出的鲜血。
祝周见此心中一凛,眼中颇为露出惊异之色,隔着数十丈的距离,一支普通的羽箭竟然能射穿军用盾牌,射入持盾人的臂膀,这看似年级轻轻的单薄少年,手上究竟蕴涵着单身多少年才能积攒的力道?
祝周长吁一口气,又往后退了数丈,轻敌之心逐渐收起,终于明白纵横沙场的常放,究竟是怎么被一步一步引入歧途,因轻敌而掉入陷阱,如果当日镇守抚远关的是自己,恐怕下场不会好过太多。
他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幸运,这么说来常放的死也不是毫无价值,至少提醒了自己,决不能对城墙之上的少年掉以轻心,心中又燃起莫名的妒火,迫不及待想把这个少年扼杀在摇篮之中。
“村野小儿,竟敢放暗箭伤人,无耻至极,厚颜无耻至极。”祝周指着城墙上的人,破口大骂。
柳下河只是静静的看着,脸上不见丝毫感情波动,就在数天前,他们设计伏杀常放,进入抚远关后,大炎朝廷传来一个极其重大的消息。
钦天监,庙堂上管理天文术数的机构,预测出会有日食发生,并已将此事告知大炎皇帝。
天文异象,一直以来都是皇家朝廷之机密,庶民不得与闻,恰好兵部尚书宋岩是为数不多知道此消息之人,此事通过宋橙,亦被柳下河得知。
在得知东海王命令祝周率兵南下之时,他便早早的策划了应对之策,面对城外集聚的兵马和狂骂不休的祝周,柳下河的嘴角不禁露出一抹寒意。
“秋后的蚂蚱,让你再得意的蹦几天吧。”柳下河心中盘算着日期,对城下的谩骂置若罔闻,回到中军营帐。
祝周见城墙上的少年,悠然而去,心中愤愤不平,又大感恼怒,脸上无光,自己竟然就这么被无视了,这少年喜怒不被外界干扰,实在有些可怕,不得不说是个领兵作战的好材料。
一军之帅,成千上万的人命操持在手中,一句话一个行动,都将影响着无数人的前程生死,岂能不慎,是以为将者,最忌讳暴躁易怒。
柳下河的冷静,不仅仅有为将者的考虑,更因为钦天监传来的一句话,那个异象将在八天日后应验。
“日有食之,当在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