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谎言地狱的河道很窄,这就是胖子所说的近道,一条小舟容的下三人,如果再多的话,就是拥挤了。
泷想着自己的亲人们,想着他没有说出口的两位。
“你心事重重干什么?黑无常已经去了阳界,到底是谁出了事迟早会知道,苦着脸给谁看,我们欠你钱了。”
站在船头的胖子冷言冷语,好像泷跟他有仇一样,这家伙在黑白无常面前客气的像条哈巴狗,可是在泷面前总是保持着高高在上的态度。
“我心事重重干你什么事?与你有什么关系?”泷也冷言相对,泷的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情,矛盾又无力的事情。
“你什么时候开始不懂的如何跟人交流了,你现在是一个鬼魂,如果没有我们的帮助,你根本就投不了胎,你狂什么?”
胖子很不服气,他是地狱的判官,负责起诉泷的罪行,当然知道泷的很多事情,泷在最后的日子,不与人相见,变的孤独与自闭,这点胖子清楚的很。
“我跟人不会交流与你何干,我要你帮忙吗?你还不是为了你的以后和未来,别发好人牌了,不对,是好鬼牌。”
泷脾气不好,活着的时候,就因为他的烂脾气,还有把什么都说破的破性格导致了他没有什么朋友。
现在做了鬼,他的脾气也没有变,一个人想改变脾气是件很难的事情,更何况是一个三十岁的人。
胖子的脸红透了,火红色,眼睛里看上去有火要喷出来,手上出现了两把宽刀,那刀很酷,火光中似乎有两条游龙。
小不点挡在了胖子和泷之间,对胖子说:“判官大人,有话好好说,如果你私自用刑这对你没好处。”
“我不管,我要砍了他。”胖子的嘴角在颤抖,他气坏了,举刀向刀砍了过来,泷伸长了脖子:“来来来,砍下来好了,你以为我会怕你吗?”
泷不怕,泷的心情现在糟糕透了,因为阳间的真系亲属出了事。
他对自己的亲人冷漠,时常会在生气的时候,出言伤害,但他并不想让他们死,并不想让他们的人生跟自己一样。
他在跟胖子赌气吗?没有,他在跟自己赌气,他总是有生不完的气,这让他的性格变得极为古怪,思想极端,还有自虐倾向。
他每次遇到事情生气,生完气之后,他就会生自己的气。
胖子的刀架在了泷的脖子上,忽然大笑了起来,愤怒出离时的大笑,声音之大,让他们所在的小木屋都颤抖了起来:
“你很聪明,你想让我砍了你,你就不会下地狱,而我也当不成判官,我就不干。”
胖子比六月天的天气变化还要快的表情,让泷着实愣了一下,紧接着也笑了起来:“不是我聪明,是你没本事,你不够胆。”
“你是要激怒我吗?不好意思,你办不到,这些年我见过你这种混蛋鬼魂不少,我在喜怒无常的阴司大人那里,能混这么多年都不出事,就凭你,还太嫩了。”
胖子收起了刀,面向了通往谎言阴司的方向,小不点无语的望着泷:
“人人都不愿意离开人世,在人世间多好,你选择了自杀,在地狱里多不好过,可你偏偏得罪判官,我现在真的搞不懂你的,你今天的情绪这么反常,到底是为什么?
你现在在想什么?”
小不点总是看透泷的想法,泷苦笑了一下,内心到是挺感激小不点的,有一个人了解自己内心的苦闷,是多幸福的一件事。
但泷并没有打算把自己心情坏的原因告诉小不点,那是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的对与错,弄不清楚的孝与毒。
一个镜头在泷的心里挥之不去,他使劲的用拳头砸门,手都破了,在流血,他还觉得不够解气,最后用头去撞门,直到门变了形。
而他身后的父亲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那是他死前的一个月里发生的事,他的父亲,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一个人如果冷血到杀人不眨眼,并不可怕,可是一个人冷血到连自己儿子的未来和前程都不想,那才叫真正的无情。
你生我为何,为何生我。
他的父亲得了糖尿病,二期后期,可是从来不注意饮食,喝酒,喝可以,抽烟,吃饭不注意含量。
泷已经用尽了手段,但他无情的父亲却没有做出丝毫的改变,他改变不的了,他也不可能对自己父亲下手,所以他伤害自己。
泷在回家之前,一直在大城市里生活,六七年没有回家,因为跟父亲的关系不合,一回家除了争吵便是吵与争,他讨厌透了自己的父亲,也恨透了自己的父亲。
他的父亲的性格是他见过的人中,性格最烂的一位,小的时候,他的父亲爱喝酒,一喝就醉,醉了就打他和姐姐,有时候他和自己的姐姐一个不听话,他就拿起马鞭……
等泷长大了一些,他打不过了,便骂,让泷在村子里丢尽了脸面,其实他的骂并不让泷觉得丢脸,让泷觉得丢脸的是,他的父亲在人前丢尽了脸,让他无脸对人世的一切。
泷伤透了心,终于决定永远离开家乡,不再理会这个人了。
可是恨自己的父亲和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不同,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你可以不理不睬,不打交道,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人都会活的很好?
可真的是这样吗?如果是自己的父亲呢,他最终没有做到他所相像的无情。
在他生活刚刚走上正规,一切都好转的时候,他接到了家里的电话,说自己的父亲吐血了,去了医院检查是糖尿病。
于是泷回家了,他做不到他想的那么无情,有些事情是没法改变的,不管他多讨厌一个人,多恨一个人,如果他是他亲人的话,他亲人走到穷途末路的话,他不可能不管。
没有几个人可以无情到那种程度,泷显然不是那种人。
糖尿病并不算重病,但想治疗好是没有办法的,父亲出院后,病情好了一点,泷不得不去外地工作,他父亲没留下任何财产给他,他的生活得靠自己打拼。
可是没多久父亲又不行了,昏迷住院。
他不得已又回家照顾一阵子,可是不过多久父亲的身体就会出问题,这样周而复始两年多,他几乎花尽了本不多的积蓄。
可这一切是能控制的,他父亲只要少抽着烟,少喝点酒便可以做到的。
泷在父亲的面前说尽了好话,也说尽了难听的话,可是父亲半句都听不下去,泷在自杀前的几天晚上跟父亲大吵了一架,那个脑海里挥子不去的镜头便是那一夜的事情。
父亲的病情恶化,而恶化的原因就是他饮食过量。
有些人你是没道理事讲的,你讲的再多,他只会左耳朵进左耳朵出,把你说的一切当成耳旁风。
这就是泷的父亲,泷在地狱里,可是却记得人间的一切,这一切很折磨他,他自杀了,丢下了自己的父亲,他挂念,因为他没人管。
可是他又恨自己的父亲,让他的生活变得很糟糕。
他曾经看过一部叫《欢乐颂》的电影,他看到了樊胜美的生活,他便看不下去,因为那总是能让他想到自己的父亲。
只有掉进地狱的人才会体会到地狱的滋味,没有掉进地狱的人,有的永远只是想象,而想象并不痛苦。
他在接受着阴司的审判,他不想起这些不快,可是那些不快往他的脑袋里一个劲的钻。
他恨这恨那,到头来恨的只是自己,自己的脾气,自己的无能,自己把一切都毁了。
两大阴司已经过了,他害怕过恐怖过,可是都过了,都淡化了,而人伦的痛苦几乎对他的折磨胜过阴司审判。
“一个自相矛盾的家伙,自己折磨自己都快疯了,然后跳了悬崖,他当然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但地狱里都会如数记载,接下来的一切,你不会好过的。”
胖子挑衅泷,泷淡淡的笑了,他现在感觉有点累,不想跟胖子争吵,胖子说了句,泷没顶回去,也失去了争吵的兴趣,砍掉了拴着小舟的揽绳。
小舟所在的河道只容的下小舟的宽度,水是黑色的,隐约的白光和银光,是魔鱼身上透出来的。
揽绳断了之后,小舟便飞速向前而去,他们头顶上出现了古怪的叫声,像鸟类,又不像鸟类,很恐怖,是泷在阳间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
“地狱聻,坐稳了。”胖子的两把阔剑出现在了手里,他背着泷,这时候显得很高大,很强壮。
“什么是地狱聻?”泷一脸茫然的望着小不点。
小不点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惶恐,望着天空:
“就是鬼死了,变成的东西,它们一直安静的很,除非阳间有冤死鬼出现,而阴间正好有其亲属,他们就会出现,这是他们吃灵魂,得到转世的唯一机会。”
“跟地狱魔鸟一样?”
“对,就跟我们之前在森林里遇到的鸟儿一样,不过这些家伙更为恐怖。”小不点拉着泷躲在了胖子的身后。
“真是的,我怎么接了这么个鬼差事。”胖子说着,对着飞来的庞然大物挥刀,地狱聻在胖子的火刀下变成了两半,一半落进了水里,一半掉到了岸上。
小舟到了水流湍急的河段,行驶的极快,胖子不停的挥舞着刀,砍断一个又一个。
泷瞪大了眼睛,抓着小不点的胳膊,而小不点则是紧紧的抱住了泷。
胖子砍掉了足有几十只地狱聻,泷才看清了地狱聻的样子。
那东西的身材酷似蜥蜴,人的头,蝙蝠的翅膀,蛇的舌头,嘴里发出的声音,穿透一切的刺耳。
“当噩梦,就当是在噩梦里,这些家伙伤不到我的。”泷在心里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