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炉烧着,火很红,铁皮炉,他去年花八十块钱买的,炉壁可以直接点着香烟,他点上了盒子里的最后一支烟,没等抽完,他便起了身。
在没死之前,他可不想受罪,不想被屋外的风吹的流鼻涕,他都要死了。
还在想着别人是否在乎他的尸体上有没有鼻涕,他还在想着形象问题,他真是彻底的没救了,就像他这小半辈子一样,尽注意了没用的事情。
风很大,去往山谷的悬崖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不过对他来说距离还挺短的,毕竟这是去寻死,心中不可能没一点波澜。
村子里的灯还有几家亮着,有狗的声音,和小孩子说话的声音,声音不大,感觉很遥远。
三年前政府帮忙新建的牛棚,一处坏了的太阳能灯现在看上去电量有些不足,一闪一闪的,把盖在牛棚上的塑料,照的白华华的,风吹起的一片从灯光下飞走,像鬼魂一样。
它把的周围照的阴森森的,她感觉灯下好像站着个人,可当他仔细看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风吹着灯杆,发出呜呜的声音,像婴儿的哭啼。
“切,都要死了,关心这些干吗?”
他说,风有点大了,他穿的少,现在有点冷,他紧裹了一下衣服。
其实他心里在想,可能是黑无常在等自己,或者是出现了幻觉,他经常出现幻觉,经常感觉有人跟着自己。
谷底黑黑的,听说以前还有狼存在过,他跳了下去,他身体在往下坠落,他现在有些害怕了,怕落底一瞬间的疼,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
……
他睁开了眼睛,大口的喘着气,他的后背都湿透了,但这不是因为电炕太热,他向来不喜欢把温度调的很高,十五度,不至于出汗的,他是被吓到了。
他摸着自己的后背,又看了看还亮着的电脑,WIN7的标准画面,四个不同色的小旗子组成的图案,很清楚,不应该是几米外能看到的清楚。
这是噩梦吗?感觉不像啊,太怪了,明明他是去死的,怎么还活着,出什么问题了?不对,不对,那里不对,可是那里不对呢,他说不上来,他显得很茫然,两眼无神,失了魂一样。
这一切不像梦,梦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还在他的小房子里,一切清晰可见。可又特别像梦。
当当的敲门声响了两下,一百八十块钱的朱红色铁皮门,声音闷闷的。
“谁啊?”他问。
没人回答,他靠在了床背上,摸了支烟,烟很潮,像是从水里捡出来的,他从盒里抽出一支,用火去点,可是怎么也点不着,他看了眼香烟,烟头在滴水,是灰色的水。
烟是放在床头柜上的,怎么会湿成这样,然后他联想到了他跳过悬崖,他吓的丢掉了烟,他成鬼了,他记得烟他先前已经抽完了最后一支,现在怎么来了一个满包啊。
鬼,鬼是有记忆的吗?如果一个鬼有记忆,那他为什么要死,天啊,他没办法表达他的心情了,他是个文采并不出中的,中专还没有毕业的半盲流。
然后敲门声又响了,这次又是两声,是人用手敲门特有的声音,声音比之前的要大一些。
“你谁啊?”他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是来带他走的阴司。
“是我啊,开门啦。”这声音很熟悉,好像在那里听到过,可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阴阴森森的。
他犹豫了好一阵子,然后去开门,他知道如果他不去开门的话,这个叫门的声音会影响的他根本不可能再睡着。
他开了门,可是门外没有人,北风在吹,伴着零星的雪花,打在他的脸上,有点疼。
“神经病,到底是谁啊?”他放大了声音问,回答他的是风的声音。
他关了门回头,回头的时候,他吓尿了,不是夸张,是真的尿了。
他的床上坐着一个女孩,不对,准确的说是女鬼,她的脸很白很白,头发很长,很黑,黑的发亮,黑的透明,披在肩膀上,盯着他的脚下看,然后扯出一个鬼笑。
他哆嗦着,大口的喘着气。
“你害怕啊,做了鬼还怕鬼,都跳悬崖了,还不去阎王那里报道。”
她的声音带着笑意,仿佛很远的地方传来。
“鬼呀。”他夺门而出,连滚带爬,地很滑,他没跑几步,便被滑倒了,一头撞在了院子里的核桃树上,他摸着脑袋,血,他看着血,然后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
他睁开了眼睛,他躺在床上,脑袋还有些痛,摸了一下,被包扎了起来。
他努力起身,他老妈进了屋子,他老妈的的头发有些乱,刚睡醒来的样子,眼圈黑着,没睡好的样子,手里端着一碗面,面还在冒着气,她妈看着他,笑的很开心:“没事吧,没事干吗撞门啊,你这孩子还跟小时候一样,做什么事情都那么不让人省心。”
他看着他老妈,他老妈指了指门框上的血迹,对他说:“还不认,走路小心点,地上又不滑。”
“噢,知道了。”
他很不耐烦,他回答的时候,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老妈早就死了,在他六岁的时候,因病去世的。
他吓的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恨不得从墙缝里钻进去。
“你怕什么啊,都做鬼了还怕,来,吃点东西。”他妈说。
要死啊,怎么才能醒来啊,他猛的用头撞床杆,好痛,痛的他掉下了眼泪。
…………
黑暗,无尽的黑暗,之后他又一次睁开了眼睛,电脑屏幕还亮着,台灯也亮着,一直接触不良的台灯,一明一暗的闪着,可就是不灭。
台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黑乎乎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走一样。
敲门声又响了,这次的声音很清楚,他急忙跳下了床,他确定这次他是真的醒了,不可能是梦。
可是开门的瞬间,他便后退,后退的时候,坐倒在了地上。
因为他看到了小不点,那个他中专时死去的小女生,他的同学,是先前把他吓尿的女生,不过现在她的脸不那么白了,头发也没有那么漆黑了,是她活着时候的样子。
“别乱走了,跟家里人道个别吧,回光返照这种事情是程序,死人得有个死人的样子。”
“你说什么?”
他问,他的眼前一花。
他又一次睁开了眼睛,感觉身上很痛很痛,他想翻起身来,但他办不到。
“没救了,流血太多了,腰都折了。”
他们村的村医摇着头说,他看到了好多人,他的家人,他们村的人,还有他一起干过活的伙伴。
“唉,他睁开眼睛了。”他同村的一个姓李的伙伴对人们,同村的伙伴显得很激动,几乎是在大叫。
“我怎么……”
他要说什么来者,可是他说不成了,一张嘴便没有再合上。
当他意识清楚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站在前一夜撞了一下的核桃树下,他的身边是他中专的同学小不点。
很多人围着他,他的姐姐在哭,他的父亲一句话也没说,配合着阴阳做法事。
“我真的死了吗,唉,唉,你们是要干吗?”他对经过他身边的人喊,那人没理他。
“别浪费力气了,你真够烂白,死没死你自己不会看啊,活人怎么可能看见死人,怎么,都跳悬崖了,还这么留恋人间。”小不点说。
他确定他死了,他倒是感觉轻松了很多:“我真的死了,不过形象还蛮好的吗。”
他看着放在院子里,席子上的自己,额头还有血迹,闭着眼睛,倒是很安静。
“废话,活着的时候就喜欢说废话,死了还是这样,真是没救,难怪去自杀。”
“你是南方人,我是北方人,就算做鬼,我们也不是同路人啊,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会是专门来接我的。”
做鬼要有做鬼的样子,他不打扰活人了,打扰也没有用,他跟身边的死鬼小妹聊天。
阴阳回头向他的方向看了看,然后又对着他的尸体念叨,他感觉心里很难受,仿佛被重锤子捶了几下。
“做鬼的可以去任何地方啊,我死的太早了,阴间不收,游魂野鬼的啦,我死后没地去,跟你最熟悉,所以就经常来看看你。”
她说,说话的时候,他发现他们到了他前一晚上跳悬崖的谷底,村里的李老头还在放羊,一阵旋风从他的脚下旋过,他连吐了几口唾液。
“真是个傻老头子。”小不点说。
他活着的时候,也这么做,看到了旋风很不吉利,会吐唾液,据说有驱邪的作用。
“以为有用,其实没用,大白天的鬼又不能把他怎么样!切,没见识。”小不点很不屑。
“白天鬼也可以来去自如?”他望了望天,天是阴的,但没下雪。
“阴天的话,当然可以啦,只是什么也做不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没意思啦,你怎么这么烦人,活着的时候就烦了,死了还是。”小不点的目光显得很空洞。
这时候他的眼前一个黑影出现了,除了眼睛和牙齿,那那都黑,比黑夜还要黑,他张嘴,红舌头掉了出来。
他看着他,他现在一点都不怕了,他好像忘记什么叫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