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立时就引发数声惊呼,林宗汜脱口问道:“不对啊!往常便是犯了死罪的十恶不赦之徒,也需交由三法司定罪判决后再行秋后问斩,可为何这一次竟是就地处决呢?”
陆炳叹道:“老弟有所不知,近年来淑妃娘娘最是得宠,眼下娘娘突然暴毙,圣上自然悲伤动怒。唉,老实讲,本指挥使在接到了这道谕令后,心中也是两难呐!”
白凤仪突然冷笑道:“这皇帝老儿也忒糊涂,漫说是娘娘的死因不明,即便真是为人所害,也当察明真相找出真凶,再行杀伐之举。可现如今娘娘的真正死因尚未察明,这倒霉替死鬼的活儿就想要找落到我夫妻二人头上…嘿嘿,如此草菅人命,也不问一问我愿是不愿!”
陆炳脸色一变,目光一沉,寒声道:“你道本指挥使为何要把这道圣谕给你二人看?哼!本指挥使本是有心想要救你夫妇二人的性命,可你若是再说污蔑圣上的话语,那就休怪本指挥使翻脸无情了!”
白凤仪生性泼辣、偏激,向来是不惧权贵,此时听陆炳说完,心中怒气更盛,当下便要回怼过去,可正欲张口时,却又被一旁的丈夫死死拦住。
陆远连忙怀欠身赔礼,说道:“陆大人深情厚恩,我夫妻二人铭记肺腑,可是…可是我们也不能蒙受了这等不白之冤呐!”
陆炳见陆远怀神情恳切,心中怒气大为消减,又语重心长说道:“可眼下事态危急,又哪里还顾得上冤不冤呐,现下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寻到一个能保住你夫妻二人性命的法子!”
一旁的林宗汜深以为意,点头接话道:“指挥使大人所言甚是,远怀兄也不必心急,咱们大伙儿先寻个法子保住你和嫂嫂性命,至于如何辨明清白,就等往后再从长计议。”
陆远怀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眼下阵脚已乱,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啊。”说到此处,抬眼扫视厅中众人,目光最终还是落到了陆炳的身上,问道:“陆大人,你可有什么好办法能保得我夫妻性命?”
陆炳略一沉吟,说道:“万幸圣上将此事交予我来处置,倒也挣出了回旋余地,眼下倒也有一个法子,只是你夫妻二人就得遭些罪了。”
陆远怀大喜,连忙说道:“只要能保全我夫妻性命,遭罪、吃苦并不妨事,只待他日我夫妻冤屈得伸,定不忘陆大人的大恩大德!”
陆炳道:“言恩道谢却是不必,本指挥使当年身患恶疾,若非得你救治,只怕早已性命不保,此番能救你夫妻二人,亦算是本指挥使还报了昔日救命恩情。”顿了顿,又道:“本指挥使所想出的法子,便是找两个替死鬼做成自焚假象带回宫中复命,你夫妻二人则乔装改扮,即刻遁出中原腹地,先寻个偏辟之处隐匿度日,待日后事有转机,再图重回中原。”
陆远怀一听要远离中原腹地,神色顿时就暗淡了下去,也开始低头沉默不语。
白凤仪却摇头说道:“不行的,不行的。如此一来,既使他日我二人得还清白,恐怕也是回不来了。”
陆远怀“咦”了一声,侧头问道:“为何会回不来呢?”
白凤仪骂道:“你可真是个榆木脑袋,我们若是回来了,那陆大人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陆远怀神色一滞,脱口道:“是啊,这样一来,就必定会拖累了陆大人!不妥,不妥,此法不妥!”
陆炳也是一愣,此时白凤仪陡然转变的态度令他有些琢磨不透,但略一迟疑后,还是微笑道:“此一节二位不必忧虑,到时本指挥使自有说词应对。”
话到此处,也就到了做最终决定的时候,可陆远怀却又开始犹豫不决起来,他只要一想到将要背负不白之冤离开中原腹地,心里就千百万个不愿意。可世事强人,飞来的横祸又岂会受人力所控,一时之间,他只觉茫然不知所措,脑中思绪搅成了一团乱麻。
在短暂的迷茫与犹豫过后,他缓缓抬眼环视厅中众人,只见易亮文、同泽大师、林宗汜三人均是向自己点头示意可行,于是就此下定决心,猛一咬牙便要答应,可这时却又听身边的妻子说道:“我夫妻二人遭受不白之冤,却幸得陆大人仗义相助,此间恩情言谢太轻,就容我夫妻二人日后还报吧!”欠身一拜后,又续道:“我夫妻二人此去未知归期何时,这洗刷冤屈之事,就只能劳烦陆大人多多费心了!”
陆远怀见状,也连忙跟着拜倒行礼。
陆炳摆手道:“不必多礼,你二位即刻去收整行李,也顺便商议个去处,稍后本指挥使会派锦衣卫护送你俩前往目的地。”
白凤仪向来英决果敢,胸中早已有了计较,当下脱口便道:“我们到贵州平遥山去,那里人烟稀少,最是适合隐匿踪迹。”
陆远怀侧目望向妻子,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心中虽是不喜妻子所选之地,但又不敢当面反驳,唯恐会因此引来妻子责骂,也只得应和道:“如此…如此也好。”
陆炳道:“好,既然有了下处,那你二人便去准备准备,稍候会有锦衣卫陪同你们启程。”
陆远怀夫妇又向陆炳施礼一拜,随后又向易亮文、同泽大师、林宗汜一一话别。
陆远怀心忧周楚清伤势,便对林宗汜叮嘱道:“楚清身体上的伤势已无大碍,往后只需喂他服用一些滋补的药物便可。至于他何时能醒过来…我也实难预知,或许明日便会苏醒,也或许此生都不会再醒转过来,宗汜还是得有心理准备啊!”
林宗汜的眼眶瞬间湿润,哽咽道:“只愿老天有眼,让他早日苏醒过来,我已不能再失去他这个亲人了…”
陆远怀与妻子回到屋中,白凤仪立即收拾起行李来,陆远怀则失魂落魄地坐到了椅子上,默想过半晌,才幽幽问道:“你说,那仵作为何要诬陷我们?我思前想后,自觉平日里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啊?”
白凤仪一边收拾,一边回道:“此事确实匪夷所思,可咱们远迹朝堂,又怎会得知其中猫腻。算了,此时多想也是无益,还是先保得安全要紧,至于其中是非曲直,也只好先寄希望于这位锦衣卫的把头去察查了。”
陆远怀伸手扶住额头,叹道:“若是能尽快洗刷冤屈,那就再好不过;可若是过个十年八年也查探不清,那可怎么办啊?”
白凤仪回头瞪了丈夫一眼,说道:“我往日里说你是个木头脑袋,你还要与我争辩,你也不想一想,他陆炳又不是日日守着咱们,只等风声稍过,咱们便悄悄回来,平日里只要易了妆容,行事作风偃旗息鼓,还不是照样可以走南行北,旁人又怎会辨得出来?”放下手中衣物,又道:“更何况那皇帝老儿日日服用催命的丹药,保不准哪天便一命呜呼,到时我便…呜呜…”
她刚说到此处,陆远怀急忙起身去捂住了她的嘴,同时小声呵斥道:“你可莫要胡言乱语,这锦衣卫无孔不入,你这话要是被他们听了去,还要命不要了!”
白凤仪扳开了陆远怀的手掌,骂道:“你这人最是胆小没用,我若不是顾及你和慎儿周全,如何肯千里迢迢躲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又怎会委曲求全向他陆炳示弱…哼!我可不怕什么锦衣卫,我此刻只恨不得飞到皇宫里去,先找到那个仵作把他一刀杀了,如此才可解我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