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这时,忽听得一阵喧哗之声自门外传来,紧跟着便见三条大汉冲将进来,其中一人还连声叫嚷着:“找到了!总算是找到了!”
林宗汜心头一凛,颤声问道:“你们…找到什么了?”
当头那个大汉见问话之人竟是林宗汜,不由得愣了愣,但紧接着便匆忙施礼,回答道:“回林盟主的话,是您夫人和孩子的遗体打捞到了。”
听到这个噩耗,林宗汜只觉眼前一黑,浑身立时酸软无力,一连往后踉跄了数步,眼看着就要摔倒,好在一旁的同泽大师手疾眼快,立马伸手去扶住了他。
在过了数个弹指后,他总算是缓过了劲来,也立马吩咐道:“快…快带我去看。”
那大汉应诺一声,扭头便往外走,林宗汜紧跟其后跨出门去,院中众人也连忙跟了上去。
到得门外,只见一辆宽轴马车已经停在了石阶之下,林宗汜将挡在身前的大汉一把推开,一跃冲到了车厢旁。
他颤抖着手探向门帘,可手指刚触及门帘,动作却又停了停,眼中竟显露出了古怪的胆怯之色,但片刻之后,他终究还是掀起了帘子。
车厢里是一大一小两具遗体并列摆放着,两具遗体衣着整齐、干净,显然已被旁人打整过,但裸露在外的肌肤却是发白浮肿,明显是久浸水中所致,其中左首那具婴孩的遗体也因皮细肉嫩之故,肉体已开始呈现出溃烂之状,右半张脸上已脱落了大半皮肉,乍一看去,狰狞可怖,可饶是如此,林宗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自己的孩子无疑。
看着妻儿的遗体就在身前,林宗汜心中的那一丝侥幸与希望也终是溃灭了,他的意志再也撑持不住,只觉周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走,双膝瞬间一软,立时就跌坐到了地上。
易亮文抢上前去将他扶起,又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宗汜,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呐!”
林宗汜却沉默无言,只是呆呆地看着车厢中妻儿的遗体,期间任凭谁来安慰都毫无反应。众人无计可施,也只好静静陪在一旁,默默等待着他自己恢复过来。
好在林宗汜也并未让众人久等,过了半刻钟后,他忽然举手摆了摆,示意自己无恙,接着缓缓站起身来,面向同泽大师说道:“请大师为我的妻儿入殓超度。”说完这一句话后,也不等同泽大师答话,径自分开围观众人,独自向府中走去。
众人见状,面面相觑,均觉林宗汜的举止实在奇怪,更有人已在小声议论道:“林盟主这是怎么了?怎么就走了呢?”也有人猜测道:“林盟主莫不是伤心过度而损了神志?”
易亮文也觉奇怪,便踮起脚尖,目光越过众人头顶望向林宗汜,问道:“宗汜,你到哪里去?”
林宗汜头也不回,沙哑着嗓音说道:“我去看一看楚清…”
众人纷纷转过身,目送着林宗汜离去,但见他背影萧瑟,步履迟迟,又不禁一阵长吁短叹,也无不为他的遭遇感到惋惜与同情。
待到林宗汜的背影消失不见后,易亮文便向大伙儿招呼道:“大家先回去休息罢,若是有事,我会再差人通知大伙儿。”转面又对同泽大师道:“至于后事料理,就由咱俩来张罗吧。”
同泽大师自无异议,当下伸手放下车厢门帘,又走上前去牵住了缰绳,向着偏门方向慢慢走去。易亮文又向还不愿离去的众人摆了摆手,接着紧步追上同泽大师并肩而行。两人边走边谈,似是在商谈着善后事宜,不过多时也消失了身影。至此,众人也才纷纷收回了目光,随后各自散去。
府中,林宗汜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走到了周楚清的厢房门前,也不敲门,伸手便推门而入。屋中陆远怀夫妇二人正守坐在床前,床榻上的周楚清仍是昏迷不醒。
林宗汜看了他三人一眼,涩声问道:“楚清的伤势如何?”
陆远怀回头看了林宗汜一眼,犹豫道:“伤及心脉,短时间内恐怕是难以恢复了。”
这时坐在他身旁的妻子白凤仪却叹道:“你又何必隐瞒呢。”抬眼望向林宗汜,又道:“宗汜,楚清此生还能否醒转过来,已非是人力所能及,只有老天知道了。”
陆远怀瞪了妻子一眼,连忙说道:“宗汜切莫灰心,我必定会竭尽全力医治楚清的。”
林宗汜走上前去,盯着床榻上的周楚清呆看半晌,忽然问道:“我听说,此番前往南湖的众人都中了一种叫做‘返身香’的毒药,对吧?”
陆远怀点头道:“不错,确是此毒。”
林宗汜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沉声又问道:“刘福是如何从你这里得到的毒药?”
陆远怀茫然道:“我…我不知道啊。”
一旁的白凤仪见林宗汜出言不善,心中微恼,说道:“林盟主此话何意?莫不是在怀疑我夫君与那贼人有勾结?”
陆远怀急忙解释道:“我怎会做出这种事来?那日在‘无锋崖’上,那倭寇可是说得清清楚楚,这‘返身香’是他暗地里盗走的,我全不知情啊!”
林宗汜的面上阴晴不定,过了好半晌后才平静下来,又淡淡说道:“我并无责怪陆兄之意,只是这毒药害人匪浅,还是趁早毁掉的好。”
陆远怀连声称是,说道:“确该如此,确该如此。待我回去之后便将这害人的毒药全都毁了。”
白凤仪却冷“哼”了一声,可正要出言时,却又被丈夫的眼色给拦住了,只好白眼一翻,望向了别处。
林宗汜全当不见,只道:“二位辛苦了,还请到客房歇息,我想和楚清单独待会儿。”
陆远怀道:“好,那此处便交由宗汜照应了,但有需要,随时唤我。”说完拉着妻子便往屋外走去。
白凤仪心中憋了气,刚一出门便向丈夫发泄道:“这林宗汜也忒无礼,竟阴阳怪气的怀疑起你来,真是气人!”
陆远怀急忙竖指唇边示意妻子住嘴,又回头向房门处看了一眼,才低声责怪道:“你莫要在此胡言乱语,宗汜家中逢此劫难,心情难免悲愤,语气不好也是难免。再说了,事发之时他不在场,所以把事情的原委经过查问得清楚一些也是应该,你就不要多想了。”
白凤仪撇嘴道:“我哪会不知其中道理,只是他的语气实在令人着恼,我这般直性情的人向来受不得气,也就不免要回顶他两句。”
陆远怀叹道:“你呀…唉,不说了,咱们也该去看看孩子了。”
一提及孩子,白凤仪顿时精神一振,急道:“哎哟,光顾着照看楚清,竟连自家孩子都给忘了,快走,快走。”
陆远怀看着妻子飞奔的身影,不由苦笑道:“哎,还真是一个雷厉风行的女汉子啊…”随即也迈起大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