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江南,自古以来便是钟灵顶秀,极尽繁华之所;而在第五纪,提起江南,人们第一个想到的,一定是那无处不在的山水楼。
因为江南,是唯一一个没有山水楼的大城;这原因,自然是位于江南中心,最高的那一座大雁楼。
楼名大雁,取得是楼主孤鸿雁名字中最后一个字;孤鸿雁,在知风客的《九州录》上也是留下了名字的。
而在整个江南,便只有大雁楼这么一座酒楼,其余的客栈之类,都不许卖酒。
这是江南,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山水楼也曾到过江南,只是在数月之后,被大雁楼给赶了出去。
大雁楼共有五层,第一层是江湖中人在此吃酒喝茶歇脚的地方,什么人都可以来,什么人都可以去。
此处宽敞得很,装得下许多闲人,就算你什么东西都不点,单在那坐着都没人管你。
二层,便清净些,大多是雅间,来这里的都是江南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愿同下面那些光脚的泥腿子坐一起。
第三层多了赌坊,再往上是姑娘们住的地方;至于第五层,却神秘得紧,少有人知道里面做得是什么营生。
今日,大雁楼的一层依然人很多,有个说评书的老先生,麻布衣,灰白发,精神矍铄。
只见他,一拍惊堂木,张口就来。
“今日,我们来讲一讲那蓑衣剑风念雪,这位风念雪一入武林,便对上了柳家庄的庄主柳如絮;且说那柳如絮,在知风客谱写的《九州录》中排名第四十一,最擅使一对柳叶快刀,双刀使起来快如闪电,一眼望去只能瞧见两道白影。”
“嘘!”
“你快别讲了,下来吧!”
“风念雪一剑击败了柳叶快刀柳如絮,这你都讲过几百遍了,劳资都快背下来了,能不能说点新鲜的。”
不料,这蓑衣剑不但没博得满堂彩,反倒获了不少嘘声。
老先生尴尬的笑笑,也不急,又一拍惊堂木,他纵横评书界数十载,总有几个拿得出手的故事。
“那,今日我们便不讲蓑衣剑风念雪,我们讲一讲,三年前那位闹得满世界风雨的绝世大盗,大漠孤风!”
这下,场上便安静下来。
“若说今日之武林,是风念雪的一枝独秀,那么三年前,便是双星耀世,两位不世出的奇才,岭南一剑大漠孤风,一南一北席卷了整个九州;一位出自岭南楚家,由南向北,剑试天下,始终无一败绩,人称楚氏狂徒。”
“楚家?就是那个?”
堂下有人问。
“不错!”老先生道:“就是那个出过天下第一剑的楚家!”
“而同这位楚狂徒并称的大漠孤风,便更具传奇色彩,世上无人知道他的名字,他的样子,他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只知他一身白袍,一页金面,出入各大门派世家的宝库禁地如入无人之地。”
“在那个时候,哪个势力都活得小心翼翼,低调至极,生怕哪天被大漠孤风看上什么东西,一纸拜帖落在自家门前;江南有个家族,听说大漠孤风到了后,甚至举家搬了出去。”
这话并不好笑,可老先生诙谐的语气,夸张的表情,竟真引得堂下哈哈大笑。
“足见当时的大漠孤风,有多么凶名赫赫。”
“那这大漠孤风,和楚狂徒,他们碰到过吗?”
堂下又有人问,这可能是个托儿。
“遇到过!”老先生又一拍板:“大漠孤风给金陵苏家发下拜帖,降临金陵,楚氏狂徒随后赶到;而当时在金陵的,还有昔年《九州录》排名第十四的鬼影剑,白马书院院长书剑白;人称血手人屠的千击楼楼主,秋疯子;还有登上千击悬赏令,至今未死的算天机,苏先生。”
“当日的金陵,真是风起云涌,高手云集;他们都是为了白马书院的一株奇草,七节还魂草,据说这七节还魂草,可生死人肉白骨,乃天下第一等救命的宝药,甚至可以使死者还阳;那书剑白,一人之力自然斗不过四大顶尖高手,终死于非命。”
人群中,冒出些许唏嘘声,《九州录》排名十四的顶级剑客竟这样死了。
“那后来呢?”托儿又继续问。
“后来?不知你们可记得,金陵苏家的灭门惨案!”老先生表情夸张至极:“大漠孤风同楚氏狂徒两虎相争,最终被苏家渔翁得利,苏先生算尽天机火中取栗,夺得了这七节还魂草,大漠孤风一怒之下灭了整个苏家,楚狂徒更放了把火,将整个苏家烧了个干干净净。”
人群中,一个圆头圆脑的胖子猛的一拍桌子,气道:“师兄,我去跟他理论!”
在他旁边,坐着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满头白发,蓄着些胡子的中年男子。
身后,背了把长剑,像极了老先生讲的蓑衣剑风念雪,男子按下已经立起来的胖子,轻轻摇头。
“师兄,他污蔑你的声誉,这怎么能忍了?”
“我即是我,旁人如何看,又有什么干系?”中年斗笠男子轻声道:“鉴诸,你还是修行不够,坐下吃饭吧。”
“师兄!”
胖子还是愤愤不平,可终究忍下来了。
“秋疯子,当日便回了千击楼,发下千击悬赏令,天下杀手尽出,寻了整整三年,都没能寻到这位算尽天机的苏先生;那秋楼主似真的疯了,竟冒天下之大不韪,排出杀手,抓了各大门派弟子,威胁天下人一同寻那苏先生。”
“可还是找不到,算天机,便如人间蒸发了一般。”老先生惊叹道:“实在是匪夷所思!”
斗笠男子吃饭的手轻轻一顿,合上双眼,秋姐姐,你是在做什么啊;这些年,你真的疯了吗?
现如今的千击楼,举世皆敌……
“那大漠孤风,还有楚狂徒呢?”人群里那个托还在问。
老先生道:“楚狂徒回了岭南,再没出山,而大漠孤风,去过一趟郁洲在山水楼前,叫嚣徐老伯,已经整整三年,没有消息了。”
“在山水楼叫嚣徐老伯?”
人群中,到处都是抽凉气的声音,徐老伯,在《九州录》中排名第一,一双铁拳,举世无敌。
“可是在几日前。”老先生话锋又一转:“淮北天星府,突然接到了一封拜帖,署名正是大漠孤风。”
“什,什么?”
“大漠孤风,又出世了?”
“这是淮北天星府,第二次接到拜帖,也是大漠孤风唯一一次,给一个门派发两次拜帖。”老先生道:“天星府如临大敌,请了无数外援,如今已是铜墙铁壁般;有不少武林人士,都已经前往淮北……”
这话一出,场上就少了不少闲人,这都是打算去淮北看热闹,顺便瞧瞧能不能浑水摸鱼的家伙。
白发中年斗笠男子丢下些银钱,起身要走。
“鉴诸,我们走!”
正狼吞虎咽的胖子一愣,慌忙起来:“师兄,我们去哪?”
“淮北!”
……
江南城外的小道上,背着剑的蓑衣剑客正缓缓向前,身边的胖子也不知去了哪里。
路旁,有座亭子里坐着个讲评书的老先生。
“明明有一身绝好的轻功,走得却那么慢。”
老先生叹息道:“现在的年轻人啊,真不懂得尊老。”
蓑衣剑客走上亭台,也坐下来:“知道老先生要在前面等我,念雪自然要走得慢些,给先生些时间准备。”
“早听说风念雪,有一把快剑,没想到嘴也这么利落。”
老先生手持惊堂木,忽的,便朝蓑衣剑客脑门上拍过去;蓑衣剑客手一抬,正攥住老先生持惊堂木的手腕。
他手腕一翻,朝另一个方向又拍下来。
蓑衣剑客又是一阻。
两人来来回回,几个起落,手掌和胳膊不知切磋了多少次;蓑衣剑客手臂猛地一抖,几缕快速震荡的气劲,便将老先生手中惊堂木震落。
“老了老了。”那老先生也不恼,只是叹道:“比不得现在的年轻人咯。”
蓑衣剑客也不客套,只是道:“侥幸。”
“不知我是该叫你风念雪,还是叫你大漠孤风?”老先生道。
“名字只是个代号,先生想怎么叫,都无妨。”蓑衣剑客面色不变,似乎并不吃惊。
老先生又道:“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知风知雨知天下,写人写事写九州。”蓑衣剑客道:“知风客的大名如雷贯耳,天下有谁不知?”
“哈哈哈哈。”知风客笑道:“那你可知道我为何来见你?”
“先生自会告诉我的。”
“你这个年轻人,未免也太无趣了些。”知风客摇头:“千击楼举世皆敌的事你应当知道了。”
蓑衣剑客轻轻点头。
知风客又道:“那你可知,在半年前,千击楼主便失踪了。”
蓑衣剑客心里一突,秋姐姐失踪了?
“不知先生,为何要告诉我这个消息?”
知风客游戏人间,同千击楼和山水楼,似乎都没什么渊源,他有些搞不清对方的来意。
“老夫做事,从不需要理由;瞧你这个年轻人不错,结个善缘吧。”
笑声中,知风客已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