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入自在居,走到书架跟前,手伸到底部摆放的玉杯后面,数了四格,轻轻一按,脚边的地上,一扇暗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露出一条长长的通道。他缓步进入,暗门立刻在他的身后合拢,地道中一片漆黑。龙宸宇对这地道早已熟悉,即使是黑暗之中也不会走错,他熟门熟路的左拐右拐,通过了迷宫一样的甬道之后继续往前走,没有多久,就隐隐约约的看见了一线光明。同时,通道里的寒气也慢慢重了起来,他打了个寒战,体内的真气自然而然的流转全身,寒气顿消。顺着通道接着往前走,一直来到了一扇石门之前。门上一颗夜明珠正嵌中央,发出淡淡的光芒。
他伸出手,在石门上方约一尺的地方摸到了一个小孔,轻轻一按,石门悄然滑开,一股极重的寒气劈面而来,他急忙运功相抗,感觉好些后才走进石室。刚进去,背后的石门就又合上了。石室四角均嵌了一颗夜明珠,映的石室一片淡淡的白光。在这片白光之中,他看着石室中央那张床上的白色身影,怔怔不语。那张床是用极北之地水下数百尺处的千年玄冰所制,散发着丝丝的寒气,而那个白色的身影,正盘腿坐在冰床之上,双手捏个剑诀,闭目宁修,似乎正在练功。
“乔安!”他轻声唤道,没有回答。
他叹了一口气,知道她正在练功,不敢再喊,只是站在门边,看着她出神。在见到慕容锦儿的时候,他赞叹,他欣赏,但他绝不痴迷。因为他知道,她绝不是京城第一美人,只要乔安还在,她就绝不会是京城第一美人!
知道乔安一时半会恐怕不能清醒,他决定出去。这个石室中的寒气可不是说着玩的,即使他已经自认为武功不错,但在里面也呆不过两个时辰,而乔安,却可以成日成夜呆在里面,他真的没有办法想象,她的武功,究竟到了什么样的地步。虽然她说过,她体性偏寒,练的是寒冰真气,再加上从小呆在这种环境中,早已习惯,但是他仍觉得不可思议。不过,在乔安的身上,他已经看到了太多的不可思议了,多得他几乎都要麻木了。
走出通道,回到自在居,他随手从书架底部拿出乔安为他抄写的《孙子兵法》,翻看起来。《孙子兵法》是有名的军事著作,只可惜在秦始皇焚书坑儒时大量焚毁,竟至后来没有全本留下。但是乔安去偏偏能默写出全本。他摇摇头,又是一个不可思议!
翻看了几页,他只觉得困意袭来,迷迷糊糊的趴在书桌上,竟是沉沉的睡去了。
睡梦中,他恍惚回到了第一次见到乔安的画面,那个十三岁的冬季。
那一年,是龙宸宇生命中很特别的一年。
从记事起,龙宸宇就终日与药结缘,身子从来就不曾好过。但是,那个冬天,他的身体尤其虚弱,经常头痛,眩晕,甚至吐血。可是,任凭御医怎么诊治,也说不出的个所以然来。他这样一日一日的虚弱了下去,甚至他听到背后有人偷偷说他活不过这个冬天。那时的龙宸宇,还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死亡于他仍是一件极可怕的事情。早上看见太阳出来,却可能看不到它落下;看见梅花吐蕊却可能看不到它结实;甚至,也许这一刻自己还在微笑,下一刻就有可能倒下……每当他想到这些,都会觉得彻骨的恐惧。
直到有一天,皇上,也就是他的父亲欣喜若狂的抱着他,对他说:“宇,朕为你找到了天底下最好的大夫,这次,他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尽管父皇满腔信心,龙宸宇却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在父皇去见那个“天底下最好的大夫”时,他一个人来到了御花园,园中梅花开得正好,铁骨傲枝,缀着点点胭脂红,在满园的素白中如同闪闪发光的红宝石一般,耀眼醒目。他是一个男儿,却连站立都显得困难,还要靠在梅树上,他觉得无比的悲哀。一失神间,居然颓然倒地,地上尚未清扫的枯枝就这样划破了他的脸。鲜血流了出来,在雪地之中,似乎是勾魂使的召唤,使他越来越害怕。
龙宸宇强撑着站了起来,一转身,却不期然对上了一双冷漠冰凉的双眸。
那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眼睛,但也是最清冷孤寂的,似乎她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似乎她早已飘然世外,用旁观者的冷漠来看着这个世界的纷纷扰扰,遗世而独立。但是,这对明眸也使他觉得亲切,因为从那双眼睛中,龙宸宇感觉他们是同样的人,同样的骄傲,同样的倔强,甚至同样的隐忍与绝望。只是她看起来比他要坚强得多。
龙宸宇恍然惊觉自己的失神,这才仔细打量那双明眸的主人。那是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小女孩,如同用汉白玉刻出一般的面容平静如水,完美的几乎没有瑕疵,发束双髻,鬓边插着一枝白梅花,清冷孤傲的如同那双明眸。如此寒冷的冬季,她竟然只穿了一件纯白的单衣,但看她的模样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寒冷。
不知为何,龙宸宇突然觉得她好让人怜惜,他解开自己的锦貂斗篷,想要为她系上,却在碰到她的衣服时惊得跌落在地。因为她的衣服,她的肌肤都比这严冬的冰雪要寒上三分,似乎她就是玄冰的精魂一般。这真的是一个人吗?龙宸宇突然怀疑起来,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那般沧桑,似乎她所有的梦想与希望都已被剥夺一样,不带有一丁点小女孩该有的童真与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