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承远见她对国家大事如数家珍,娓娓道来,不由得有些呆了,这样睿智聪慧的女子,世间该不会多有,她又见过自己。而且她的声音自己也确实觉得隐约熟悉,该是照过面才是,为何自己一点都不记得呢?又听得她对隐谋乔安,大将军孟权佑直呼其名,不由问道:“徐姑娘似是跟隐谋乔公子及大将军极为熟悉?”乔安如今随被封为皇后,但在众人心中,她的身份却依旧是隐谋乔安,君氏少主,那是她凭借自身才智武功赢得的,最值得敬重。
白衣女子淡淡道:“是挺熟的。”
“那徐姑娘真是幸运。在下也曾在数年前遥遥目睹乔公子的风采,更有幸与其有过数句交谈,心中实在钦慕不已。两年前,乔公子与莫哈伊殿前激战,我当时驻守边疆,未能亲眼目睹,却也猜得出来当时的风采。若此生能再见乔公子一面,我祈承远死而无憾!”他的眼眸倏地明亮起来,闪耀着神往仰慕的光彩,整个人瞬间抖擞起来。
白衣女子眉梢的淡漠微微融化,轻声道:“会有机会的。”
“但愿如此!”终究是重任在身,祈承远很快清醒过来,思及如今的情形,忽然眼睛一亮,道,“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徐姑娘能否——”
尚未说完,话已被白衣女子接去:“你如今行动不便,因此想请我代你上京,将这消息跟……皇上说了,是不是?你想着,既然我跟乔安,孟权佑相熟,自然不会是坏人,皇上也会信我,是不是?你的打算原不错,可惜我如今亦有要事要南下,并不去京城。”
“姑娘要南下,不知有何事?”
白衣女子的眼波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如画的五官也随之柔和起来,玉容也笼上层淡淡的光辉,如明珠晨露,美不可言,柔声低道:“我要去找一个人。”
祈承远见她这般模样,不禁暗自猜度,莫非是要去找她的情人么?只是,真不知怎样的人方配得上她这般人物。只是——“姑娘,私情终究比不得国家大事,若国之不存,家将焉附?因此,还是当以国事为重。若是姑娘愿替在下完成此事,此后但凡有差遣,必定万死不辞!”
白衣女子淡淡而笑,丝毫不将他方才激昂慷慨的一番话放在心上,悠悠道:“国事固然要紧,可我这件私事却也重要得紧,耽误不得呢!不过,我劝你也不必入京,皇上他如今并不在京都,你去也白去,反倒平白搭上条性命!”
祈承远大惊失色:“皇上不在京都?”他知道,因为乔公子缠绵病榻,经久不愈,因此皇上每个几个月便要出宫一趟,为其求医。只是,并没想到如今紧要关头,皇上竟然不在京都?唉!这下要如何是好?祈承远猛然抬头:“姑娘方才所说,我去反倒平白搭上条性命,却是何意?”
白衣女子淡淡道:“北狄七日前抵达千秉关起兵,算起来,大概该是在十五日前准备动身。而皇上亦是在十六日前起身离京,将京城诸般事端交予孟权佑,若说两者没有关联,你肯信么?皇上虽然离京,对外却只说是身体有恙,因此暂时不上早朝,若非位高权重者,谁又能知道皇上如今不在京都,无法灵活调度,而大将军则国事缠身,不能立时起兵迎敌?既然如此,那人又怎肯容你安然入京?只怕早已布下杀局,等着你自投罗网了。按理说,此事,你该知道才是,不然又何苦强自赶路,而不将此事报于州县驿站,由他们代行?”
祈承远沉默了,低下头去,此次北狄攻打千秉关,许多关内布防皆清楚,正中弱点,因此他们几个大将也曾疑心有内奸。又因不知内奸为谁,更不知沿路官员是否与北狄有连,尽管重伤力竭,他却兀自支持着赶路,不敢投驿。不曾想却被这女子看出。当真是好生厉害!外忧内患,情势如此危急,究竟该如何是好?“那依姑娘所见,在下如今该如何呢?”
白衣女子突然转向他,看着他的眼睛,道:“反正入京也见不着皇上,倒不如你随我南下,如何?或者苍天有眼,能叫你沿路碰上也未可知。我已经吩咐店小二我为雇了辆马车,我赶路,你养伤。你的伤势虽然不良于行,但由我沿路照看,也不会出大的问题。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祈承远看着她,忽然有种错觉,这女子如此口气,如此相邀,竟像是知道皇上的所在般……她究竟是谁?“徐姑娘,如今外有敌患,内有奸细,形势不可谓不危,你却依旧不动声色,竟像是胸有成竹般,这是为何?你难道不担心如今的情势么?你……究竟是谁?”
“我说过了,我姓徐,我们从前见过面的,祈将军。方才我们这番话,我早已修书给了孟权佑,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至于其他……”白衣女子再度浅笑,眼眸倏地明亮起来,“温耽可汗雄踞北疆数十年,也该退了,这北疆霸主的位置,也该换人坐坐了!你真以为今日的情形,没人料得到么?或者说,你对他并没有信心?”她笑着摇摇头,低声道,“这些年来,北狄外患,兄弟内斗,什么样的阵势他没有见过?你以为他如今能安坐皇位,只是因为侥幸么?若是如此容易便被北狄所乘,他也就不配是龙宸宇了!”
她竟然直呼皇上名讳!祈承远惊骇之极,而且她提到皇上时语气好生奇怪,还有,这样敏锐的头脑,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气度,这样胸有成竹的神态……她说他们见过面的,她说她姓徐……他不记得她的面容,却对她的声音有印象,很久之前,曾有人竹笠轻纱……他突然惊起,难道她竟是……算算年数,祈承远看着白衣女子,缓缓地道:“徐姑娘,我们可是在九年前在文义关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