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却未必能想到这层,见是龙宸宇一片苦心,也不再推脱,随着他四处游览,算是接受。对府中奴仆,乔安只对汪浮秋有所印象,而如今依旧是他主事。见了乔安,想起当年的胡乱猜想,以及曾经对其的不恭,汪浮秋未免尴尬。乔安却不在意,只淡淡笑应,便又随着龙宸宇往别处去了。
两人共游旧地,赏景谈心,直到黄昏时分,龙宸烈同霖苑等人一起前来,这才作罢。原来,龙宸烈得知龙宸宇今日到京,早已将诸事整理完毕,许多事情都待他回来批复。眼见到了日落龙宸宇也未回宫,未免有些着急,猜着定是跟乔安在一起,便到君氏寻他。听三姝等人说罢事情经过,便猜到他们是在这里,便带了三姝一起过来。龙宸宇在乔安的催促下只得怏怏离去。
见三姝对新居所似乎十分感兴趣,乔安笑笑,吩咐她们四处游逛,自己却起身来了绿幽苑。再入苑中,白雾翠竹依旧,凉爽依旧,乔安心中涌起熟悉的感觉,仿佛从未离开过般。可是,转眼间,已经六年了!进了自在居,屋内干净清爽,该是龙宸宇常常清扫的,她的嘴角不禁浮起微笑。这些日子,他从未提议到旧居,更别说绿幽苑,她只道他有意遗忘,也不主动提起。如今看来,龙宸宇还是记得的,毕竟,这是是有着他们最多记忆的地方。
坐在竹床,感觉着熟悉又陌生的清凉,乔安只觉着心头无限感慨。又缅怀感叹许久,眼见天色渐渐变暗,她起身点了烛灯,坐在竹桌边,习惯地自怀中取出柳解舞的绢册,细细读着。忽然,她双目微睁,死死地盯着其中几段文字:“因风之故,留历阳多时,未返无名谷,兄荣及姊雨皆挂念,数次来信相询,殷殷之意,使吾深动,当择机告知风之事也。”“兄荣”指的该是娘亲的师兄,也就是自己的师傅关荣,而姊雨毫无疑问该是毒手罗刹尹细雨。果然,娘亲跟尹细雨都是无名谷弟子,而且,照绢册所言,此时两人关系该是颇为亲密,否则不会有“挂念”“殷殷之意”等语。这是娘亲首次在绢册中提到尹细雨!
乔安心中忽动,既然这绢册是娘亲先前所记,那提到尹细雨的改非仅此一处,说不定会对寻其踪迹有所帮助。想到这里,她忙翻阅浏览,手指也微微颤动。果然,没隔几页,便又读到:“此番回谷,兄荣及姊雨神色皆有古怪,言谈吞吐,语焉不详。尤姊雨常视吾带有怒色,言语不若往日亲热,心窃惑之,难解所以。视其神色,当非告知风之时,暂按下,待及良机。”此时该是尹细雨得知师傅心系娘亲,心中愤懑。
乔安咬唇,继续往后读:“知姊雨心仪兄荣,二人一如姊,一如兄,若得相配,乃吾心之所愿。观兄荣似无意,当择机予姊雨方便。姊雨闻之长叹数声,默然不语,然其色有所缓,于吾言语略复旧观,心实慰之。”
乔安暗叹,师傅对娘亲一往情深,终生不改,又岂是能勉强的?果然,往下读去,皆是柳解舞伺机撮合二人,却屡屡败归:“观之姊雨之落花有情,奈何兄荣之流水无意,心叹之,且慰吾及风之两情相悦。数次相助不成,焦之躁之。姊雨及兄荣皆不豫,未敢告知风之事,且再稍待。”
乔安更叹,娘跟爹两情相悦,若能早些告诉师傅及尹细雨,或者能断师傅之念,成尹细雨之情。这些拖延,反而加重几人间的误会。只可惜娘当年师傅深情懵懂无知,以致酿成后来之祸。往下读去,果然“近日兄荣及姊雨多争执,常怒对,吾数寻良机,欲令其和复如旧。奈何两皆不领吾情,心实如焚。”
“今日早起,至姊雨居所,惊见雅室寂寂,不知其人去向,唯桌上留书,言曰闯荡外出,令勿念。且嘱吾多顾兄荣,言语切切,见之情深。兄荣待吾甚后,亲所不及,虽无嘱托,亦当多顾念。告之以兄荣,其色黯然,长叹不语,亦无寻姊雨之意。观其无情,吾怒之,取剑独身出谷,未寻获姊雨,当不复归!”
从绢册所言可以看出,娘跟尹细雨感情十分深厚,否则娘也不会独身出谷寻她,思及后来两人因情反目,竟然不自主地想起青怡,幽幽叹息。娘遍寻江湖,也没找着尹细雨,因为对师傅余怒未消,娘并未与师傅联系。后来,娘在历阳重遇爹,两人携手游历江湖,虽有艰难,却也十分开怀。再后来,北狄战事起,爹到京城寻机报国,金殿得封,随即出战。娘有思旧之意,遂回无名谷。“路上多有艰阻,常有无名黑衣人突刺,武功高强,几乎不敌,亏有姊雨之毒,方得险险避过。归谷,不复见兄荣,怏怏而归。”
其后,娘离开无名谷,爹获胜而归,与娘共结连理,。反倒是后来,娘终于领悟师傅之情。“成亲许久,与风日加密切,方悟当日兄荣之情,心窃悔之,复回无名,依旧不见其影踪,心有所憾。愿其得觅姊雨,二人得结连理,相携白首,方能稍慰我心。此后曾多方寻觅,偶闻兄荣之名,却终不复得知姊雨消息,憾至深也,终生难平。”
到这里已是最后提及师傅及尹细雨之名,此后绢册里便是以爹,自己跟乔哥哥为中心,再不提武林是非。乔安想到这场近三十年前的情缘纠缠,唏嘘喟叹。随即,她心中暗觉奇怪:在自己先前的猜想中,尹细雨因妒生恨,以至于陷害徐府,葬送数十条性命。可是,按理说,在刚刚得知师傅恋慕娘亲时,该是她最愤怒的时候,为何当时没有对娘亲不利,反倒等到数年后才动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