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宸宇躺在竹床上,只觉浑身无力,神思朦胧,低低道:“乔安,我好久没有听见你弹琴了,能不能看在我是个病人的份上,弹给我听?”
随后一段时间内,房内悄然无声。龙宸宇只道乔安不曾听到,或者不愿弹琴,正待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外室飘来一阵轻柔静和的琴声,犹如竹林中露珠滴落,又如同深谷中溪涧流淌。一种难得的静谧祥和之气流转房内,他只觉得全身舒泰,心情也跟着平静下来,喃喃道:“乔安,为何每次我听见你的琴音,总觉得心中一片平静呢?而我自己弹的时候,或者听别人奏的时候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呢?”
乔安内力奇强,听力也极敏锐,虽身处外室,竟也听见了他那般低的声音,手中不曾停留,口中道:“这是静之音。我自六岁开始修习闭心诀,不管有着怎样的毅力决心,但心中仍时不时涌起情思,七情六欲难以自制。师傅便传了我这静之音,弹奏时可清心静气,舒缓情绪。刚弹时我几乎每日都要奏上四五遍,有时手都让琴弦割破了,鲜血四流。后来慢慢少了,一日一奏,再后来,等到我十三岁那年到寂之境时,便不再弹了。偶尔弹奏,也只是娱己而已,再不用它来抑制情绪。你情思难断,听闻此曲,自然会觉得平静了。”
“六岁时每日要奏上四五遍,到后来不用再奏曲静心,这七年,想必也吃了不少苦吧?你师父性格古怪,待你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吧?你一定过得很辛苦!”龙宸宇的心中又涌起八年前那种怜惜,纵使他心如铁石,却也忍不住替她心疼。
乔安的声音依然淡淡的,不带情绪:“师傅待我说不上坏,却也谈不上好。”
龙宸宇像是触动了什么心事一般,颇为伤感地道:“如果你的父母知道你受的苦,想必会心痛的吧?”
乔安的心中终于出现了一丝颤动,神色黯然。她闭上眼睛,随即又睁开,但已不见了刚刚的悲伤,冷漠清淡如旧。她缓缓地道:“他们自然会心疼,所以我很高兴他们不会知道。人死如灯灭,死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虽早已猜到她的父母早已不在,但听她这般说出来,龙宸宇心中仍是一震,歉意地道:“抱歉!不过,你比我好的太多了!你的父母还会心疼,不像我。”他的声音仍是极低,或许是由于发烧的缘故吧,微有飘渺四散之意,神思恍惚。
乔安的声音夹杂在如天籁之音的琴声中,不嫌刺耳,反而融洽配合,相得益彰。只听她道:“我倒是不懂这话的意思了,皇上和淑妃娘娘待你都不错,你何出此言?”
龙宸宇虚弱地一笑,声音飘忽不定,虚如浮萍:“乔安,你不懂的。你不懂的,乔安,我的母妃她……”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到最后已经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乔安往内略略一瞥,竟是见他睡着了。她手上微微一滞,琴音顿时停了下来,房中是一片折磨人的寂静。
如果你的父母知道你受的苦,想必会心痛的吧?他虚无缥缈的声音再次回响在她的耳边。
爹,娘,乔哥哥,想必你们会心疼的吧?
幸好,你们不会知道,永远都不会知道!
她的表情再度恢复冰冷,手指屈伸拨动,美妙的琴音也再度回响在竹屋之间,越发如碎玉鸣涧一般,清虚和畅,悠扬动听。
第二日一早,灿烂的阳光从竹窗中射入屋内,映在龙宸宇那张俊雅的脸上。或许是晚上做了什么好梦吧,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笑得很安心。
熟悉的琴音传入他的耳中,他慢慢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碧绿碧绿的竹子在明媚的阳光下,如同用翡翠刻出的一般,绿得招人喜爱。或许是在竹林中央的缘故吧,即使在屋内,空气也依然新鲜至极,深深吸一口,便觉精神大振。他起身下床,往外室走去。
一身白衣的乔安依然安坐琴桌旁,专心抚琴。
“你不会这样弹了一个晚上吧,乔安?”龙宸宇问道。
乔安也不抬头,手下更不停留,淡淡地道:“没有。只是见今天难得好天气,一时兴起而已。你醒了?感觉如何?”
虽然不曾梳洗,还有些衣冠不整,但是龙宸宇精神抖擞,便如窗外那一轮旭日一般。他神清气爽的地道:“放心,烧已经退了。现在感觉好得不能再好了。我发现你的绿幽苑真是人间仙境,睡在这里会觉得特别安心。不若我搬到这里来住,跟你做个伴吧!”他凑在乔安的颈边,深吸着她身上散发出的幽香,眼神深邃。
昨晚做了一个好梦,他梦见他确实将乔安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刚才醒过来的时候,看见乔安,他心念一动,忽然想到乔安从前说的话“与其等待机遇降临,还不如自己动手,制造有利自己的形势”。那么,现在是不是也适用这句话呢?与其等待机遇寻找乔安的弱点,不若自己动手,制造她的弱点。虽然她才智绝伦,心如石坚,但毕竟还是一个人。既然她说过自己有弱点,那应该也可以想方设法,营造种种形势使她有了牵绊。等到那时,她自然就是自己的掌中之物了。
而经过昨日,他才恍然惊觉,乔安毕竟是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才貌双全的女人。而对于女人,最最有利的武器莫过于感情了。虽说她修习“闭心诀”,但是他不相信会有女人不渴望爱情。纵然,纵然情感是“闭心诀”的大忌,可能会使她十数年的修为付诸流水,但是,有他在,他会护她周全的!何况,一个女人不需要那么强大,那么坚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