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知道,从孟权佑离关那日起,时间就已成了此仗胜负的关键。只要自己能拖得足够的时间,他们就可以赢了此仗。为了不叫北狄方起疑心,她照旧每日出现在观望楼顶层,巡视军情。
第一日,平安过去了,北狄方没有起疑。
第二日,也一切正常。
但是,第三日,北狄再度发动小规模的骚扰战,为了震慑北狄,她重新拿起自己父亲曾拿过的飞云弓,一箭射中七十里外的敌军将领。紫星方趁机作势急攻,将北狄兵惊回阵营。
但是,乔安知道,只要北狄静下心了,好好思量一番,便能发现其中的古怪。毕竟,之前阵阵身先士卒的猛将孟权佑并未出现,而且明显兵微将寡,跟先前的气势大不相同。果然,第四夜,便又有数千北狄前来试探。
乔安知道他们此次起了疑心,再难像昨日那般轻易打发。但如今,时间便是胜利,能拖得一时便拖得一时,无奈之下,乔安只得将留守的不足一千的士兵全体派出作战,而又从平民中挑出数千人在城楼摇旗呐喊,故作声势。一番厮杀过后,北狄兵暂时退却,但是大后方却在蠢蠢欲动,大有作大规模进攻之势。
急中生智,乔安下令将全城的灯火全部熄灭,文义关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对面的北狄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心中暗自警惕,却也不敢再贸然进攻了。双方就这样对峙了一夜。
第五日清晨的第一丝曙光闪现,文义关便进入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之中。
只要能受过此日,为孟权佑争得时间,这一仗,紫星便胜利在望了。只是,这一日,实在太难了。
昨日征民为兵,虽暂时吓到了北狄,却也泄露出了城内无兵的讯息,在城内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乔安眼见瞒不过去,只得将实情说出,并一再强调是战略所需,无奈之举,希望城民不要外泄。
在她的百般劝说之下,平民的波动终于平息了下来。只是,波动虽暂时压制了下去,但是人心的恐慌却不是轻易可除去的。得知了城内无兵的消息,再想想城外驻扎的北狄大军,任谁也知道文义关的凶险。前些日子一直抱有的美好希望此刻全如泡沫般化为须有,人心动荡,可想而知。若非乔安威望崇高,说不定外患未除,内乱已起。
不过,即使情形已凶险至此,当乔安劝说大家离关,往里面的尚密关退却时,居然绝大多数的居民还是不肯离去坚决要跟文义关共存亡。也许不是置身其地的缘故吧,乔安始终无法想像这些人对故乡所抱有的那种难舍的依恋,甚至甘愿生死相随。摇摇头,吩咐留守的士兵安排离去的居民退入尚密关,乔安再度走上观望楼,瞧着北狄大军的举动。
远处旗帜飘扬,上万大军整装待发,阵容齐整,使人心生肃穆之感。再想想文义关内,本就不足一千的士卒,经过前两日的冲锋征战,伤亡过半,已不足五百。无论怎么想,己方都只有输的理,只争迟早罢了。仰头看看东方难得的暖日,乔安真心祈求它能动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好让文义关的伤亡有所价值。
正想着,一阵击鼓声自远处传来,乔安定睛一看,却是北狄此次准备发动进攻了。在最前面的是数千骑兵。北狄的骑兵天下闻名,悍勇无敌,来去如风,这几次交战,紫星曾数次吃了骑兵的亏。而如今瞧这阵势,北狄这次不是小规模的骚扰,而是准备发动大规模的进攻了。想必他们也发觉了其中的蹊跷,想要开始强攻了。乔安立时抛开脑中的种种思绪,下令全军备战。
激扬的战鼓在两边擂响着,声如震雷,连人的心也几乎跟着快要跳出胸膛来了。乔安来到整装待发的士兵前面,定定地瞧着身后的每一个人,每一张面孔,突然被震动了。
对于这些士兵而言,生命难道不珍贵么?难道,活着不比死了好么?不是的,他们亦同样珍惜自己的命。否则就不会在战场上奋力厮杀,为己求活了。可是。
明知道出去最可能面对的是死亡,明知道靠这数百人成不了什么气候,明知道他们留下来就是被牺牲的他们什么都知道,却还是义无反顾地留了下来,且每一张脸上却都有着同样坚毅不屈的表情,同样慷慨赴死的决心,在周身绷带血迹的衬托下,更能振动人心。
至少,他们震动了乔安。
乔安怔怔地瞧着他们,忽然自一旁取了一把剑,便翻身上马,什么话也没有说,便要率军出城。从京城跟到文义关的沈青不由一怔,问道:“乔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乔安转过头,纱幕跟着飞转,飘逸好看。她淡定地道:“你看不出来么?沈青,我自然是要跟你们一道出城作战。”
沈青大讶,忙道:“乔公子,使不得,这太危险了!”
身后不足五百的士兵也跟着纷纷道:“是啊!乔公子,这使不得!”
“您是我们的希望,倘若您有什么闪失,我们可就不知道该去靠谁了呀!”
“乔公子,您别去了,作战之事,交给我们便是!我们虽然人少,却也不会给紫星丢脸!”
“那么,就一起上战场吧!”乔安缓缓地道,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不容人反驳的气势。她不再说话,扬鞭策马,当先向城门口冲去。后面的士兵这才反应过来,跟着出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