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洪得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瞧着乔安,坚决地道:“小人深受大将军之恩,本该以身相报,只是大将军冤屈未雪,不敢轻易言死。如今公子长成,这重任也就交到公子的身上了。小人从此再无牵挂,只希望能追随公子左右,为公子效劳,虽死不悔!”
乔安沉思着道:“洪得域,如今不是你效死劳的时候,想要为我父亲洗却沉冤,你是个极重要的人证。如今我在文义关一时抽不出身来。”说着转过头来,对孟权佑道,“天权,你先派人送他回京城,着玉衡将他安顿下来,好生保护,等文义关事了,再想如何替我父亲洗冤。”
高高的观望楼顶层,乔安白衣如雪,衣袂飘飞。斗笠边沿垂下的轻纱在凛冽的狂风中飞扬,紧贴着乔安的脸,勾勒出了她完美的面部曲线。透过纱幕,乔安静静地看着关内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年关已近,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些喜气,正在购置年货。
本已抱着殉城决心的人们此刻却因督战御使乔安的出现而重拾希望。然而,要给一个人希望不容易,但要毁灭一个人的希望却很简单。让好容易回复希望的人再度失望,那种感觉,乔安很明白,因为她一直都在经历。但正因自己已经饱尝个中滋味,就更不愿意旁人有着跟自己一样的感受了。
只是,她该怎么办呢?
背后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乔安亦知是谁:“事情都已经安顿好了么?”
孟权佑沉稳有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小姐,我已经叫人先护送他回京了。同时也通知了身在京城的玉衡,着他派人接应。如果没有意外,七天后应该就能抵达京城了。”说话间,他已来到了乔安的身边,跟她并肩而立,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往她身上看去,
乔安依旧不转头,淡淡地道:“天权,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世了吧?”
孟权佑不愿欺瞒她,点点头,道:“是,小姐。我第一次出谷历练时,曾无意见着小姐到历阳徐府拜祭。因此知道小姐的身份。”
乔安的声音无波无澜,听不出一丝感情:“怪道之前在洪得域家中,你听见我的身世,没有一丝的惊讶,原来早就知道了。”
孟权佑再瞧瞧她,忍不住问道:“小姐,前大将军的冤案已解,怎么你没有一丝的喜悦呢?”
乔安轻叹了口气,微带惘然地道:“我也不知道。或者是因为一切都太顺利,太容易了,反觉着心里有些不安。”
孟权佑一怔,道:“难道那洪得域竟是编了个故事来骗小姐的吗?”
乔安摇摇头,轻叹一口气,道:“不是的。他说话的时候,我曾凝聚功力直视着他,若他是说谎,定会觉得如芒在背,难以安定如山。不过,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一丝不安,可见说的是实话。也许是因为我追追逐逐寻了二十年的答案,忽然有一天这么轻易地就摆在了我的面前,反叫我觉得不适应了吧。被命运捉弄了太多次的人,有不相信幸运的权利。”
孟权佑只听得心中一阵悲伤,再想起乔安的身世遭遇,更觉凄凉,却不敢表露,道:“不管怎么说,前大将军的死跟慕容德是脱不掉关系的。我们只要抓住了这点,总能查得水落石出。”
乔安想想,心中还是觉着有些奇怪,问道:“天权,你都不会觉着奇怪么?慕容德当时身为太尉,位列三公,算得上位高权重了,为什么要去跟北狄勾结呢?而且甚至不惜搭上自己娇妻幼子的性命。常人所求,不外功名利禄,这些,紫星都已给了他,为何他还要冒着性命之险,做这等叛国之举呢?”
经乔安这么一说,孟权佑也醒悟过来,深思道:“是啊,深想一下,慕容德这样做确实有些奇怪。他图的又是什么呢?”
乔安已经想了许久了,依然没有答案,如今见把孟权佑的心思也吊了起来,便转移话题道:“算了,不想这些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回京城后的事情了。当务之急,应该是眼前的危机才对。再有十几日就要过年了。这本就是我们最重视的节日,不管怎么说,人心都会渐渐有些松懈,北狄应该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也许,大规模的进攻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
孟权佑的心思瞬间被拉回了严酷的现实,想想未知的前途,不由得重重地叹了口气。
乔安忽然伸出玉手,指向关内街上的人群,道:“天权,你看见那些人了么?对这场战争,我没有信心,你亦没有信心,可是他们有信心!可笑可叹的是,他们的信心是从我们两个没有信心的人身上来的。是我们,给了他们新的希望!天权,他们近乎盲目地信任我们,你忍心让他们再失望么?”
孟权佑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猛然转过头,瞧着乔安,道:“小姐,其实形势也并非真的那么恶劣,无计可出。只要我们好好利用形势,说不定便能破了北狄联军。”
乔安终于转过头来,目光轻轻地落在他的身上,妙眸凝视着他,道:“哦?原来天权你早有了妙计了。敢问平北将军,计将安出?”
难得听见乔安这样子调侃人,孟权佑不觉俊脸微红,微赧道:“小姐,只是心中一点点想法而已,谈不上什么妙计,而且问题太多,几乎没有可行度,所以我也没说出来过。其实,此次虽然温耽和乾于二可汗同时来攻,但因为二人相互顾忌,彼此猜疑,反而缚手缚脚,不如一个人放得开手。如果我们派出使者跟乾于议和,共同对付温耽。要知道,北狄内部争斗不比紫星弱多少。我们跟温耽斗死斗活,正好便宜乾于,这一点,他应该明白。退一步说,就算他真的拒绝,只要我们事后放出风声,说跟乾于结为同盟,共同对付温耽。依照温耽对乾于的猜忌跟顾忌,保证两人会内斗,便宜了我们这个渔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