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杀手,在眼皮子底下,被不知名的年轻人带走,陈式沁却无能为力。他呆呆的坐在大街上,看着躺了一地的捕快和差役。他们,包括陈闷东,陈小开,全都被伤,但伤得都不是很重;这令他感觉奇怪,心底未免对那个杀手,有了不该有的好感。
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事实,事实是,今天自己吃了败仗,连接败给了杀手跟不知名的年轻人。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以前,他总是轻松搞定所有的麻烦,对手都手到擒来。
陈式沁冲陈闷东和陈小开吼道,“赶紧给我起来,别几把给我丢人现眼。”陈闷东,陈小开,率先爬起来,然后,其他的人也陆陆续续爬起来。陈式沁安排他们去看医生疗伤,然后自己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回临漳县衙门。
陈式沁将事情经过,简单扼要地向县令黄园作了汇报。因为邺城大街,并不属于临漳县的管辖范围,因此,就职责范围来说,本来没陈式沁什么事。他和手下人路过,遇见了嫌疑人,出手缉拿,例行公事,也算是尽力了。
黄园肯定了陈式沁等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然他们尽力了,无奈坏人太穷凶极恶,不得已让他们给走脱了。黄园交代陈式沁,安置好受伤的手下人,然后说,“我会派人,向郡守汇报的。”
临漳县属邺郡管辖,邺郡郡守正是河北名将颜良。跟颜良齐名的文丑,当时为巨鹿郡郡守。
黄园是原冀州刺史韩馥的旧吏,袁绍成了冀州州牧之后,他浑浑噩噩,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因此,并不苛求及苛责属下。
陈式沁是新近从青州济北国调过来的捕头,跟县令黄园,关系生疏,两人之间,彼此没什么深入了解。
陈式沁汇报完之后,感觉自己跟这个案件,已经撇清关系了;将来,就算袁绍要追究下来,也追不到他的头上来。他和黄园,都可以异口同声,将走失嫌疑人的职责和过失,推给邺郡郡守。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映照在一块斑驳的招牌上,那是四个年久失修的篆体字,人来人往。阳光照射里,陈式沁站在柜台前,跟老板娘李香闲聊。从济北到临漳,陈式沁最先认识的人就是这家小店的老板娘。他有事没事,常到这儿来闲坐喝上几杯。陈式沁跟老板娘的熟悉度,比跟县令黄园的熟悉度还高。
陈式沁心不在焉的问,“你说人有没有前世来生?”
李香低头割卤牛肉,一边忙着一边说,“李大人,今天你的话题很奇怪哦,难道你想泡我?”
“啊”,陈式沁惊讶地应道,他都没有意识到这点,自己究竟是对她有意思还是没意思。人家老板娘,可是守寡了好几年的,带着一个半大不大的女孩子,靠着这个小店,微薄经营,勉强度日。
陈式沁继续说,“我依稀记得,我的前世,好像也是干的捕快,那是一个真正人来人往的地方,我是人们关注的重心。”
在大明朝跟蒙古左右两部夹缝中存在的大宁城,靠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成为当时商业发达的超级都市,作为这个超级都市的总捕头,他的分量可想而知。受不受关注不是关键,关键是有油水啊。
陈式沁的记忆有误,他依稀记得的这个“前世”,不是前世,是“来生”。因为大明是排在大汉的后头的后头的嘛。
陈式沁从李香的店里,买了一只烤鸭,十斤卤牛肉,二十斤竹叶青酒,带回家。今晚他请了两位客人来家中喝酒,替自己压惊。
他的这两位客人,是驻扎在临漳境内的奋威将军张颌,奋武将军高览,原冀州刺史韩馥的手下旧将。袁绍得了冀州,把两人待遇降了一级,两人原来的职位,给了饭桶草包吕旷吕翔。
陈式沁感觉自己是一败涂地了,败得这么彻底,灼伤了他的神经。他一直以为自己很能干,很了不起,但却事与愿违。虽然他撇清了跟外部的干系,他尚能自保。
一个人如果只能自保,也是很糟糕了。外人却还投以羡慕的眼光,还会安慰道,“你算是过得好了,跟你比起来,差的人多得是!”
今时今日,他对现实,没有什么好吐槽的,幸亏他感觉自己还有干劲,至少可以仰起脖子,将酒樽里的酒一饮而尽。
高览借着酒意胡说八道,“刘家刘香桢,刘香椿两兄弟,在河北,是出了名的坏。现在有人干掉了刘香椿,真是为民除害,大快人心啊。”
张颌抬眼,瞥了瞥窗外,似乎有所担心,害怕适才高览所说的话,被人听了去。
汉朝的时候,情报工作尚未有系统的理论指导和相关方面的实践论述。那时的人们,就算要打探、刺探消息,至多就是随便派一个机灵点的人,隔墙有耳地偷听,或者道听途说地乱听,未经过任何的系统的专业的训练。所以,就算张颌有一点点担心,也不是很要命。议论大司马的大舅子和小舅子有什么关系,又不是议论大司马本人。如果是说大司马的坏话,那就可得多个心眼了,小心他给你穿小鞋。
原冀州刺史韩馥,被袁绍夺了邺郡,又夺了实权,很郁闷,一个月前,开溜了。韩馥跟曹操的手下濮阳郡守张邈有旧,因此去濮阳投奔张邈了。两人是韩馥的旧部,本来就不受新上司的待见,现在旧上司跑路了,当然是会对他俩造成不良影响的。
张颌见窗外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料想没人偷听,于是便问陈式沁,“对这件事,老陈,你有何看法。”
我能怎么看,陈式沁自嘲道,“我是维护法纪的,就算刘家兄弟再坏,主上不发话要法办他们,他们就始终是我维护和偏袒的对象,郁闷啊。”
张颌说,“的确是,郁闷。”于是三人举杯,在各自的案桌前,遥相致意,然后大家仰头,干了杯中酒。
高览很疑惑道,“老陈,我们见识过你的武功,那不是一般的强,怎么,你还让那个杀手给走脱了?”
陈式沁哂笑道,“那个杀手,他急于逃命,还身受重伤,已是强弩之末,我却只能跟他打成平手。”
张颌道,“那如果他没有受伤,体力完好,你可能就干不过他了?”
陈式沁毫不迟疑道,“那是的,肯定了。”
高览叹息,“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高手,我本来以为,你已经是顶尖的了。因为,我们这些带兵的人,根本就近不了你的身。”
陈式沁说,“那个杀手也就罢了,我咬咬牙,可能还能勉强对付过来,可是那个年轻人,身形如鬼魅,身手之快,简直匪夷所思,简直不是人。”
张颌说,“就是他在你眼皮子底下,把人给救走了?”
陈式沁说,“没错。如果不是他,我能耗死那个杀手的体力,然后再擒而缚之。”
张颌说,“那当真是可惜了。”
高览问,“这是你的肺腑之言?”
张颌苦笑,“对陈捕头而言,是肺腑之言。但对那个杀手而言,却又有点儿言不由衷了,心底不免暗暗替他高兴。这个杀手,仗义勇为,替天行道,实在是令你我为之敬仰的啊。”
高览说,“好,你说出了我的心里话啊。然后眼睛望向陈式沁,老陈,说心里话,你是不是故意放走那个杀手的?”
陈式沁说,“我哪有啊,我有吗?”他感觉自己的内心是混乱的。放走他,那不是玩忽职守吗?可是,真要抓他,自己还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