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久龄是一流高手,他喜欢四个一流,一流的女人,一流的酒,一流的服饰,一流的车马。
但他的出身却不是一流。
他据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会鉴别珠宝古玩,甚至会相马。认识不认识的人都说,他人长得不丑,年纪看起来也不老,因此别的男人需要博千金一笑的壮举,对他来说,就显得是多余的了。
他是广东省按察司通判衙门的总捕头,能够做到这个位子,当然具备常人所不有的能力,但不会是过目不忘。
过目不忘,只不过是他自己吹自己,别人吹他的一种手段而已。
至于什么靠鉴定珠宝文玩,相马来赚钱,简直是哄鬼的。
女人免费?这种把戏,连小孩子都哄不到。但却可以掩盖他来路不明的钱财。所以你说他自己,或者别人吹嘘这件事的时候,他会脸红吗,他不会。
他只会心底暗暗高兴!
陈久龄唯一最真实的一件事,是他无师自通,不需要自贡了断,就练成了葵花宝典之绣花针。但这件事,却是他的秘密,他一直隐藏得很好,谁都不知道。
广州场最繁华地段,“食得鲜”酒楼。
在酒楼后边的巷子里,依次是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四个最幽静的院落。一般人舍不得这种包房的消费。
秋菊院子,门前挂着朦朦胧胧的灯笼,一个捕头带着四个捕快,懒散地站在巷子中央,腰间都带着寻常的砍刀。
人们认出这个捕头,是第三区总捕头陈建的属下,叫做吴布。
只要有人走错路,或者靠近秋菊院子,他们就会大声喝斥,或者挥手驱赶。
牛得不得了。
秋菊的主房,里边只坐了两个人,与其他院落的杯盘交错,喧闹声四起,这里很安静。
桌子上摆了至少十个菜,加一个汤。
右面这位,身穿捕快服装,留着小胡须,精神抖擞,他就是六扇门传奇陈久龄。他身子骨笔挺,面前的碗筷,并没有动,他一直在望着对面的人,他的客人。
他是锦衣卫广东统领齐风临,身着便装。锦衣卫在广东,有一个营,共计五个千户所5000人。
齐风临本来也是正襟危坐的,但是自从菜上齐之后,他就开始忙起来了,又是喝汤,又是夹菜。
这些寻常菜谱,都吃腻了,所以,他才不关心是啥,反正,每样菜就夹着吃几口而已。
汤好像是王八汤吧,必须的,这个最补身子。
齐风临一边喝汤一边问,“我的吃相是不是很难看呀。”
陈久龄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说,“不难看呀。”
齐风临又说,“但是,你的吃相很难看……”
陈久龄连碗筷都没动,显然齐风临是话外有话了。他淡淡说道,“齐大人,你言重了。”
齐风临说,“但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的职责是监督官员,你不是官员嘛。”
陈久龄已经将一叠银票放到桌子上,推了过去,齐风临瞥一眼,至少也有10000两。
陈久龄说,“干我们这行的,久了,总懂得保护好自己。什么功劳,都是上司的,最终有啥事,也是上司担责嘛。”
齐风临说,“你能这样想就对了。”
桌上不但有菜,还有酒,一坛琼浆玉液,很不容易搞到的酒。
齐风临当然要喝一点,一会接下来的节目,需要酒点缀,才更嗨。
陈久龄替自己,替齐风临倒满酒,陈久龄先干为敬。
齐风临看着他喝下去,自己才喝。对面的人,就是一条老狐狸加一条吃人不吐骨头的狼,作为锦衣卫,也不得不防。
他已经是烂人了,随时都可能爬烂船。跟他相处久了,齐风临太了解他。
然后齐风临给他倒酒,又给自己倒酒,表示对他的尊敬。他喝酒很爽快,但很少吃菜。因为他要保持身材,在外人,甚至女儿面前,保持自己的形象。
齐风临感觉自己比不上他,能管的住自己的嘴。
酒过三巡,陈久龄说,“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在天芳楼,玉环阁,姑娘叫做欧阳倩。”
齐风临当然知道,欧阳倩是天芳楼的台柱。这个巷子,跟天芳楼后面的巷子,是连着的,走在影影绰绰的夜幕里,外人有时候认不清楚人。
作为齐风临,更需要注意个人的形象,更担心不良影响。个人不检点,是会被监察御史弹劾的。
喝酒点到为止,喝多了无益。像齐风临这样身份的人,都是这种调调。
所以他已经站起身,告辞离席。
目送齐风临出了门,陈久龄又多喝了一杯。然后外边吴布他们就闹哄哄的进来了。
客人喜欢清静,他们刚才不敢吵闹。现在客人走了,他们胆子大起来。
进门来,都恭恭敬敬说了声,“陈头。”
然后围着桌子,倒酒,大快朵颐。
为了巴结齐风临,花多少钱,都是应该的,是值得的,不会令陈久龄心疼。总之他有的是办法搞钱。
相同的手法,也适应于按察使,副按察使和通判他们。
广东按察司按察使蒋离,副按察使黄继鸣,他的顶头上司通判周香佩,他都是这样搞定的。
作为六扇门传奇,作为按察司总捕头,按察使,副按察使,通判,他们都对他言听计从。
没有什么事他搞不定的,这令他们高枕无忧。
陈久龄送他们钱,他们又用相同手段,搞定广东左右布政使卢志安秦三福,两广巡抚陈志辉等人。
广东暂时没有都指挥使,广东都军队,有三分之二的指挥权在海丰伯萧睿手里,有三分之一在镇南王朱迟煜手里。
镇南王世子朱继圳,参与叶孤鸿谋反,已经被咔嚓。皇帝暂时没有动朱迟煜的意思。朱迟煜和次子朱继坛,继续保有现有的一切。
但似乎大家都不敢去巴结他父子俩了,连陈久龄也明白这一点。
海丰伯萧睿,驻锡海丰县,是为了压制闽南王朱炫哲的。
陈久龄当然会巴结海丰伯萧睿的,这必须的。
在广东,陈久龄一手遮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齐风临摸黑,从这边的巷子,快步走到那边的巷子,从后院,进了天芳楼,找到了玉环阁。
欧阳倩,谁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吹拉弹唱,样样艺术精通。
齐风临进来,让她先唱个曲子,她歌喉婉转的唱道,“夕阳下,冷风中,情郎在流浪。在远方,他的笑容,就是我梦想……”
齐风临说,“你印象最深的人,是谁?”
欧阳倩吃吃笑道,“当然是陆小花咯。”
齐风临说,“你也把他当情郎?”
欧阳倩说,“我们这样的人,不配有情郎,也就就唱唱罢了,不会当真的。”
齐风临说,“你以前见过我吗?”
欧阳倩说,“陈头有交代,眼睛瞎,耳朵聋,做个聪明人。任谁问起,爷你都从未来过这儿……”
齐风临很满意点点头,说,“再来一首。”
欧阳倩展开歌喉唱道,“晚风的红蜻蜓呀,年幼时候遇见你,快乐哪一天……”
齐风临唔了一声道,“你还年轻,我却觉得渐渐老了……”
他有些急不可耐,像饿狼扑向绵羊,他突然觉得自己更像一只狼,自己跟陈久龄本来就是同一种人……
这一片的地盘,全都是蛇王的。
蛇王也搞不清楚他为什么叫做蛇王,可能广东人喜欢吃蛇吧。
蛇王姓名叫做姜之才,他武功并把厉害,他之所以当了广州城黑道的老大,完全是因为他们姜家的实力和威信。
有时候很难讲清楚的,有时候他觉得莫名其妙,大家就听他的,所以他就是蛇王,大家反而渐渐忘记了他姓名姜之才。
他觉得才改为财,或者更加合适吧。但老爸起了这个名,也有老爸道理。
跟食为鲜酒楼和天芳楼隔着不远的街区,就是蛇王的宅邸。
他家大堂正中,不像别人,是一个可以躺卧的大座位,以及摆放物品的案几。他摆放的是一个真虎皮铺着的软座,这让他看起来,更加符合当前的身份。
此时他有些儿疲倦,抬头看到,外号叫做“龟孙子大老爷”的孙才成,已经站在自己跟前。
孙才成现在的样子,点头哈腰,一副谀媚的笑脸,像极了孙子。
蛇王知道他没钱了。作为包打听的老前辈,孙才成生动形象地诠释着龟孙子大老爷的含义。
蛇王微闭着眼睛问,“都有些啥消息呢?”
孙才成说,“就在隔壁,陈久龄跟齐风临喝花酒呢。”
蛇王说,“老陈这条老狐狸,又做了不少亏心事吧。还有呢?”
孙才成说,“据说陆小花要来……”
蛇王说,“这倒是有点儿意外,是因为绣花大盗吧……”
孙才成嘿嘿道,“陆小花一来,有人要害怕,而且一定会倒大霉的。”
蛇王警告道,“说话要注意点,否则你这条老命都保不住。”
孙才成说,“呵呵,是的。还有,镇南王可能要挨……”
蛇王说,“怎么个挨法,皇帝要动他么?”
孙才成说,“不可说,不可说,哈哈。”
蛇王说,“知道了。”扔给他10两银票。
接过银票的孙才成,突然之间腰杆子就直了,他昂首挺胸,转身,缓缓地迈开步子,一扫他刚才猥琐的样子,感觉自己就真的是一个腰缠万贯的大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