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有露。
书生施施然地走进后院,就好像是晨起散步归来的主人,回到自己家里一样。
他甚至目不斜视,熟门熟路。进了院子,唯一的一扇门,是通往此间主人卧室的。
卧室布置得很隐秘,因为这是蔡玉儿跟刘一手的天堂嘛。对着后院,有一扇轩窗,轩窗是带着木格的那种,从里边锁死,外人无法闯进去。轩窗对着院子的视线上,是一挂葡萄藤,院子外种着密密麻麻的竹丛。
这是刘一手精心设计的,哪怕他开着轩窗,大白天在卧室里,外边的人完全看不到里边的场景。而且隔音也好,不用担心外边,将响动声听了去。
进了门,是一条长走廊。卧室跟木粉店的店堂之间,还有一个隔空天台,这一面,也有一扇窗,窗的格局跟后院窗格局,完全一样。
天台上摆放着一些盆装花,可以令此间主人享受静谧的时光。
书生可以想见,慕容开化那个聪明人,早已经将卧室搜了个遍,所以他就不进卧室搜索了。
想要找到别人刻意收藏的贵重物品,完全是收藏人与搜索人的斗智斗勇。
从走廊直接可以走进惠来米粉店的大堂,这儿也有一扇门,但这扇门,是不需要关闭的。门后面就是柜台,柜台对着临街的大门。
店面不大,桂林地区寻常的摆放布局,因为人们吃米粉,不需要很长时间的嘛,为了节省成本一般考虑,够十来个人同时满座,已经可以正常运作了。
书生就像在自己家里走动那样,很随便,甚至米粉店本来敞开着的两扇临街的轩窗,他也不担心外边的人看到他在里边。
他呆不会太久,很快就走。外人不会把他当贼报官的。
他敲敲桌子的桌面,又摇动店堂通往走廊的那扇门,仔细的查看几遍,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柜台后边的墙上,是一幅字,写的是宋代秦观的一首词《望海潮洛阳怀古》。
“梅英疏淡,冰澌溶泄,东风暗换年华。金谷俊游,铜驼巷陌新晴细履平沙。长记误随车。正絮翻蝶舞,芳思交加。柳下桃蹊乱分春色到人家。西园夜饮鸣笳。有华灯碍月,飞盖妨花。兰苑未空,行人渐老,重来是事堪嗟。烟瞑酒旗斜。但倚楼极目,时见栖鸦。无奈归心,暗随流水到天涯。”
唐诗给人美好的视觉,而宋词更多的是引发人的哀思。
昨日匆匆,未来不可知,今天总是迷茫。
书生在心底哀叹人生的无常,自己每一个举动,不过是无力的挣扎……
他敲了敲字条幅周边的墙壁,也没有发现。又搬起柜台里的椅子,看椅子的底面,也是令人大失所望。
柜台一侧,是一个台阶,通往二楼的杂物室。书生坐在台阶的第一阶上,闭目回味着秦观的词,兰苑未空,行人渐老,何尝说的不是自己呢。
可惜,世间再精妙绝伦的诗词,都换不来功名,只有形同废话的套路八股文,横行于世。
他脑袋灵光一闪,转过身来,蹲着,看着台阶发呆,他手伸出去,总算有发现了。
谁会想到,刘一手,会把惠来米粉店的房屋凭证契约,还有将近6000两银票,藏在台阶的第一阶里边呢。
第一阶完全就是一个精巧的箱子,隐藏在台阶当中,谁会想到呢。
书生冷笑一下,将所有值钱的文本还有银票,全都笑纳了。
他仍然是施施然地走出后院的门,就像一个悠闲的主人,又要出门瞎逛了。
这是一片斜坡,斜坡上是花海,开满了细碎的鲜花。
楚南云双手抱着他的剑,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这条路通往山区,一个叫做小溪源的村庄。
书生并不觉得意外。
两人对峙着,楚南云说,“我果然猜得不错。”
书生说,“哦?”
楚南云说,“你们青龙会,良莠不齐,兼容并蓄。”
书生说,“好,很好。”
楚南云说,“你们四面开花,令人防不胜防。”
书生说,“这才叫做大气。”
楚南云说,“你是什么职位?”
书生说,“我是月亮神的使者。”
楚南云说,“月亮神在哪里?”
书生说,“在天上呀。”
楚南云说,“就是说,月亮神是保密的,连职掌及驻锡之地,都是不给外人知的。那么,你也就无名无姓,对吧。”
书生说,“你知道得太多了。”
楚南云居高临下,擎天一剑,势必一杀。
书生闪避,躲过致命一击。双掌齐出,意在夺剑。
楚南云知道他的兵器,属于令人头疼的奇门兵器,也不敢大意。
一来二去,就已经过了五十六招,书生被一剑刺中肋部,血流不止。楚南云更惨,被他抓中肩膀,刮掉一小块皮肉,两条血痕。还中了毒。
幸亏楚南云也是有备而来,虽然受伤中毒,一边打斗,一边敷了解毒散在伤口。
书生说,“有你呀,还有这一套……”
楚南云说,“这样,才可以活得久点嘛。”
书生说,“其实我不想你死。”
楚南云说,“但我必须要你死,你死了,青龙会知道我杀你的人就可能很少,甚至没有。”
他说的很有道理,越是神秘的团伙,越是单线联系。月亮神的使者,应该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几乎没有熟识的人,他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说完话,他已经完成了一次蓄劲,一剑刺出。书生闪避已经来不及,只好用双手的掌套抓住了楚南云的剑锋。
后世的影视喜欢让人以血肉之躯的双手去抓人家的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书生如果不戴这种怪异的有刺的掌套,他也不敢赤手空拳去抓剑。
就算这样,剑锋还是割破了他的左掌。其实两人心思都相同,弄掉他手中的剑,搞掉他掌上的掌套。
你拉我扯,剑锋已经削烂了右手掌套。两人解脱的同时,剑飞出,烂掌套掉落。
书生赶紧也脱掉了左掌的掌套,拿出一块丝巾包扎左掌的伤口。
那块丝巾上绣着血红的梅花,格外的显眼。两人都心安多了,现在就看谁的内力强谁的杀人手段高了。
先是楚南云中了一记扫堂腿,不慎摔倒,在斜坡上滚落。书生飞快追赶,对他抱打,摔打。楚南云嘴角出血了。他被书生压住,要掐脖子。
两人双手不停地锁定解锁锁定解锁,枯燥乏味的动作,却可能置人于死地,自己却置之死地而后生……
两条近身搏击,至少有一百二十多回合,仍然不分胜负。
书生气喘吁吁说,“你非得让我死?你属下又不是我杀的。”
楚南云说,“但他的财物却是你搜刮去的。再说了,你死,比我死好。你死了,没有人知道。我死了,我的同门还会继续冒险来找你……”
书生说,“这个理由好。你有没读过书?”
楚南云说,“有啊。”
书生说,“但你没有想过要考试,博取功名。”
楚南云说,“我没想过,就是想保住我爹爹有的一切,好继承他的一切……”
书生说,“我就不同,我爹爹啥也没有,所以我必须读书。但是……”
两人到最后,已经成了泼妇撒泼般的撕打,直到两人都完全精疲力尽。
楚南云苦笑道,“你是有理想的人。”
书生愤愤不平道,“理想破灭了,就只好走上这条不归路。”
两人实在打不动了,只好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