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马景澜,李小平,常剥皮他们离开弥勒寺的当天下午,蓝岚在小集镇的谦谦君子客栈,迎接沈瑞泽的到来。
她亲自安排沈瑞泽住在一间顶楼的上房,那儿有一个伸出去的露台,很宽敞。
天气很好,暖阳高照,在海上漂流了两天一夜的沈瑞泽,又花了一天时间,才来到了这儿。
他躺在一个很舒适的长条形木桶里,一边晒太阳一边泡澡。
栀子花香的香料的香味包围着他。这时候,他隐约听到房门悄然的响动,他心想,不会是蓝岚吧。
他想起来了在于维意家夜宴时的片段,蓝岚真是个能够吸引人的好女人……
他没有睁开眼睛,但是,听到了她故意走路发出的响动声,他故意问道,“谁?”
果然是蓝岚充满了磁性的声音,“沈公子好心情,真懂得享受。”
沈瑞泽说,“你,还不回去陪龙太行?”
蓝岚轻声叹息道,“你知不知道,是他让我专程来接你的,还让我安排溪口镇的花姑娘来款待沈公子,我是来征求你意见的。”
沈瑞泽继续闭着眼睛说,“不必了。太招摇的事,对名声不好。”
蓝岚说,“你都这样了,不必在乎名声了,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人来替你说好话,替你开脱……”
沈瑞泽说,“还是不了。”
蓝岚说,“我来替沈公子松松骨,解乏。”也感觉到她头发碰着了自己的脖子,闻到了她身上另一种说不出名的香料的味道。
他没有拒绝。在后世,这是一种非常美好的享受。蓝岚果然好手法,沈瑞泽感觉自己跟蓝天,白云,暖阳,融合在一起……
大概是十分之一柱香时间过去,他忍不住睁开眼睛,从对面的铜镜里看到,她原来竟然……靠在自己身后的木桶桶沿上,他吓了一跳,几乎要沉入水里,赶紧继续闭上眼睛。
他竭力让自己屏住呼吸,赶走心底那个可怕的念头,那个会肆虐的恶魔,他问道,“你何必这样?”
蓝岚轻叹,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道,“他病得不轻,我担心他有一天会不幸。甚至病毒在消耗着他的体能,他那方面的能力,也在被潜蚀着,我想趁早替自己打算。”
沈瑞泽说,“这样不好,他知道了,会跟我拼命的。”
蓝岚说,“他打不过你呀,最终,多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瑞泽说,“他为什么不自己来接我。”
蓝岚说,“巧的很,今天早起,他就要去跟一个人会面,这个人是他爹爹的故友,他,他是浙江的巡抚方鸿信。”
沈瑞泽说,“啊,还有这样的事,巡抚大人来这个小地方视察来啦。”
蓝岚说,“搞不懂,他是微服出行的,据说是休假,但是带着几个亲信的大官,还有护卫,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他肯定是脱不了身,要不然不会让我来的。他知道我这个人,品性不好,没有男人看着,就会乱来。”
沈瑞泽呵呵笑,“每个人都这样的,当处于一种没有外界约束的境地里,都会犯错误的……”
蓝岚的语气越来越急促道,“我想犯错误……”
沈瑞泽握紧拳头,说,“还是,不要!”
蓝岚掐住了他的脖子,指甲深陷皮肤,他觉得钻心的疼。人生就是这样的,如果没有截然相反的知觉,你就会由着自己,放纵,出错,甚至出丑。
世人眼光,总在无形中盯着你!
蓝岚生气了,她久久不说话,突然,他脖子上钻心的疼痛也消失了,不久之后他听到重重的摔门声。
他心里知道,女人除衣服快,披衣物,更快。女人只有化妆的时候,很慢,甚至可以逆天到废寝忘食……
沈瑞泽终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心想,这未尝不是好事。猫若是沾了腥,总会麻烦不断。他一直很理智。
飞瀑流泉下,龙太行陪着方鸿信,刚吃完午餐,是他特意从小集镇上预定的,快马送到。
陪方鸿信一同前来度假的,有巡抚衙门属官,财税通判吕子骞,按察司副按察使陆东安,按察司总捕头徐志民,按察司捕头李亮璀。
方鸿信可能并不知道,青龙会已经在染指浪山,甚至太阳神派来的使者,都是100级以上的高手。而按察司这几位,没有一个人,超过80级的。
陆东安他们察言观色,知道两人有话要私下谈,因此都沿溪流往下走,游览风光去了。
因为龙太行的武功,有目共睹的,所以大家不担心巡抚大人的安保问题。
方鸿信问,“刚才说到你爹爹,你似乎有难言之隐。”
龙太行说,“实不相瞒,我爹爹,他,他三个月前,染疾离世了……”
方鸿信惊讶道,“哦,怎么我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龙太行说谎道,“我早就知道消息,考虑到爹爹的病症,是急性传染疾病,因此密不发丧,私下里处置后事……”
方鸿信说,“原来事情是这样,你的决定也是对的,为了避免传染,这样最好。唉,我跟你爹爹可是旧交。此次来度假,一半也是想来看望他。我不曾事先送信告知,谁知他竟然已经不在,实在是令人嗟叹呀……”
龙太行安慰道,“大人节哀。”
方鸿信说,“江湖中流传很多你的事迹,你的能力我很欣赏,所以想举荐你为浙江的武举人,免试,直接去都指挥使司,或者按察司就职,你意下如何?”
龙太行说,“这个事,缓一缓,容晚辈想一想。”
方鸿信又说,“我是真心想帮你。我年轻时就在你家的别院读书,受到过你爷爷,爹爹的关照,而今你爷爷,爹爹都不在了,我关照你也是应该的。如果你不想做武官,我还可以让你出钱捐个举人,再到礼部,挂个贡生,直接考翰林。总之,到时候不用考试,就可以有功名,并且做官了。”
龙太行说,“多谢大人厚爱。我爹爹留下一摊子的事,需要我去处理。刚好这样,也是一种锻炼,对将来做官很有帮助。”
方鸿信说,“有道理,缓几年也行,反正我跟首辅大人关系还好,跟其他的重臣,也无过节,将来无论职位怎么变化,我都能提携你。你就好好在家干,处理好家务和地方的事务。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说,我让人帮你解决……”
龙太行心底一激灵,难道,要告诉他,青龙会在此地作妖的事,然后一路追溯到舟山群岛,大开杀戒,将太阳神他们一网打尽?
他又想起太阳神使者对他说的威胁的话,青龙会将源源不断地派人来,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想想也可怕。
小时候,他认识过一个叫做阿三的村民,阿三带他上山玩,带他去摘野果。
但是阿三犯了错误,跟别村的寡妇偷偷摸摸,被发现,按照村规民约,要浸猪笼。
浸猪笼的事,最终的裁决权就是爹爹。当时他要死要活的请求爹爹放过阿三,和那个寡妇。
但是爹爹为了他自己的声誉,为了他的威权,秉公办理,着实伤了他的心。
一个朋友突然间就不在了。如同前几天,马景澜的朋友老皮,在大家眼皮子底下,突然就没有了,那种感觉实在是太强烈,太摧心了。
现在自己是浪压寨的寨主了,自己可以由着自己的理念去做了。
青龙会不要苦苦相逼,要不然,非得将他们赶尽杀绝。
但是,但是,他们太强大了,谁又能够无畏前行呢?
他的心波澜起伏,却绝不在方鸿信跟前表露出来。
龙太行跟方鸿信会晤的第二天,温良雨就带着青龙会太阳神新派来的使者,来跟龙太行谈判。
新使者说,“你可以继承你爹爹的一切,但是,必须服从青龙会。”
龙太行问,“我要是不呢?”
新使者说,“我们有你爹爹一辈子的档案资料,他所有的见不得人的事,全都被我们记录在案。如果你要跟我们鱼死网破,我们就对外公布你爹爹所有不利的罪证。”
龙太行情绪激动道,“罪证?我爹爹一生磊落光明,他怎么会有罪证。”
新使者说,“你可记得当年你的忘年交阿三被浸猪笼的事,你爹爹完全有很多的办法,来帮助你的这个朋友不死。但是他不帮,他沽名钓誉,要在乡亲们面前,显示出他是多么的公正公平,绝不徇私枉法。他牺牲了你的友谊跟感情,成全了他的威名和威望。实际上呢,他可会阳奉阴违,翻手为云覆手为雾啦……”
龙太行说,“不,你说的不是真的。”
新使者扔给他一卷卷宗,是爹爹勾结卜占,将拉并寨寨主杀害,然后黑了拉并寨资产的罪证……
龙太行看到一半,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扔到了地上,心烦意乱道,“这不是真的。”
新使者说,“你爹爹的各种签名,还有他在凭证上的画押,他跟卜占的书信往来,难道我们还会造假不成。当然啦,你现在看到的这份,是临摹本,真迹,自然不会给你看……”
龙太行说,“你们就这样吃定浪压寨了?”
新使者说,“你爹爹当年也是这样的呀……”
龙太行问,“我可不可以这样,我不加入你们,我可以像给官府缴税一样,给你们一定的好处,然后,浪山包括浪压寨,你们的人,都不能插手……”
新使者说,“这个,我们也可以考虑。但是,将来,我们青龙会,若是登了大宝,可就没有你的功劳了,你想清楚没有。”
龙太行吃惊道,“啊,你们是奔着这个去的,可是逆天大罪呀。”
新使者望了身边的温良雨一眼,说道,“说话注意分寸……”他表情里竟然有了深深的隐忧和无奈。
龙太行终于有点儿明白了,每个人,身处其间的一张大网,总是在无形中,网住所有人。而这些人,身不由己,被大网推动着前行,或者后退,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余地。
龙太行想到一个可怕的结果,爹爹的罪行被公布之后,浪压寨的所有,将不再属于自己。而此前方鸿信跟自己说的一切,也将不保,化为虚无……
龙太行最终决定,跟青龙会太阳神合作,给青龙会的好处,比官府的税收低百分之一。从此往后,青龙会会众,不再染指浪山及浪压寨的所有事务。
谈妥了这件事,龙太行亲自带着蓝岚,去小集镇上请沈瑞泽到浪压寨做客。
蓝岚有说有笑,下厨做饭炒菜。龙太行跟沈瑞泽喝得二五二五的,啰啰嗦嗦大半夜,才心满意足地散了。
当夜,沈瑞泽就住在龙太行家里,隔着一进院落。
龙太行就着酒意,跟蓝岚嗨。蓝岚始终小心翼翼,不令自己发出响动声。
龙太行奇怪道,“你怎么不叫,这不是你的风格呀。”
蓝岚没好气踢了他一脚,说,“死人,叫什么叫,你忘记了,沈公子就住在我们家,就在隔壁院子里,我叫了他不就听到啦。”
龙太行心想,“是哦,这倒是个问题。沈公子他若是听到了,可真是麻烦啦。”
如此想着,他觉得自己真是英勇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