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省按察司监狱。何真倚靠在操场的一个角落里晒太阳,天气很好,天空蔚蓝如洗,给人以希望。
一年前,何真行刺失败,被判监禁五年,不知不觉他已经在牢里呆了一年多。
何真有时候,不敢面对自己内心的真实。一直以来,他都违心做人。直到那天,他的剑刺偏了,本该刺入刺杀对象胸口的剑,居然刺偏了。他都弄不明白,自己是不是故意刺偏的。
他给自己的安慰是,当时我思想开了小差,我对不起高大姐。
高大姐他们对他很够意思,很快各种运作,他以最轻微的罪名,被判入狱五年。
用真名生活,用假名行刺。坐牢本就是生活的一部分,除了极个别手眼通天的人,大多数人,坐牢,必须用的真名。
连你的真名都搞不定,按察司那帮人就真的是吃干饭了。
何真被判在浙江按察司监狱服刑五年。他的杀手假名叫做韦康。
他们四个人,叶青菜,孟星河,何真,石晨,分别的假名是韦家辉,韦成,韦康,韦瑞。
为什么要姓韦,高老大一直认为她姥姥姓韦,所以她给这些她当做自己孩子的杀手们,都起了韦姓的假名。
何真隐藏很深,没有人知道他曾经用韦康这个名字,杀了很多人。
韦康被抓住那天,就被揍得几乎死掉。进了大牢,他也没少挨打,他刻意隐藏自己杀手的身份,就算打架,也只使出十成不到的功力。有时候他会小赢一把,大多数情况下,他总是灰头土脸,被踩,被往脸上吐口水。
也是奇怪,他觉得这里的生活,比起杀手生活,要好。
是李景隆终结了一个烽火连天的时代,是高老大开启了一个无间地狱的时代。两者之间,隔得太短,何真尚未体验到生活的美好,就从战争的地狱,堕入到杀人的地狱。
他有心抗拒,却无力自拔。后来他总算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失手入狱。坐牢,总好过被人杀死。更好过罪行败露,被判处极刑。
何真的身旁坐着小个子张小强。他虽然个子小,但是嘴巴甜,很懂得讨人欢心。虽然有时候难免会被欺负,也总能得到“贵人”的相助。
张小强的罪名是故意伤害,被判入狱三年。何真来的时候,他已经坐牢快两年,过不了多久,他就该刑满出狱。
有次有个失手杀人的杀猪佬欺负张小强,得到何真相助,因此两人成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大多数人不知道张小强入狱的真实原因,但他却告诉了何真。
张小强守寡的娘亲,在他们居住的那条街上,号称赛西施,颇有些姿色。
孙百荣的第二个儿子孙仲宣,有个儿子叫做孙小客,在扬州城是出了名的恶少。
孙小客居然当众调戏张小强娘亲,张小强一气之下,用张小泉剪刀,差点剪掉孙小客的小宝贝。
这可了不得,张小强必须要坐牢三年。否则,可没有好果子吃。孙小客吓唬张小强。
有司打圆场,判张小强入监三年,孙家息事宁人,不再追究。
何真听说这事,相当震惊,不敢相信,说,“孙老先生在江湖中,德高望重,他家孙子怎么这样,这个德行?”
张小强很委屈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何真抱住张小强脑袋,鼻子一阵阵酸楚,心想,“世上有些人,坐牢,就算是最好的命运了。”
张小强不但嘴巴甜,脑子也活络,渐渐成为监狱里的包打听,百事通。
没事,两人就神聊,何真从张小强那儿知道了很多,关于浙江省武林道的事。
浙江省的武林盟主是李晓东,武功声誉,都不是很好。江湖中人都看不起李晓东,除了仁义四侠。
仁义四侠分别是张冠云,魏子源,胡天林,谭小枫。这四个人,是李晓东的走狗,急先锋。
浙江省名头响亮的人物,除了仁义四侠,还有杭城四友,他们分别是琴师黄虫弓,围棋国手黎黑子,书法大家陈一笔,画家刘丹青。
那四侠虽然顶着侠义的名头,却没少干眛良心的事。
杭城四友,却是真的琴棋书画名家。这四个人,在西湖畔,有一座庞大的庄园,叫做沒庄。
有人问,“为啥起这样一个名字”,大庄主黄虫弓说,“我爱,你给不给?”
人生短暂,白云苍狗,真正能得到我爱的人,那是少之又少。
掩藏在附庸风雅的背后,又有多少见不得光见不得人的秘密?
何真张小强不知道,不代表别人不知道。知道的人不说,不代表他不想说,而是他不敢说。
没庄究竟有啥秘密。没庄是日月神教的秘牢所在,秘牢里,关押着日月神教前前前一任教主任你行。
却说任你行宠信东方既白,很是受用他搞出的那个“教主徳沛天地,气凌五岳”的调调。
东方既白羽翼丰满之后,暗算任你行,把他秘密关押在杭州的没庄西湖底下。
东方既白当了前前一任教主之后,又宠信杨炼天,让他署理教中所有事务,自己苦练葵花宝典之绣花针神功。
任你行的哥哥任他行,联结教中忠于任家的人,一举击败东方既白,东方既白在黑木崖坠崖身亡,任他行当了前一任教主。
任他行风烛残年,爱上了一个年轻的柔弱女子,不爱权势只爱美人,因此将教主之位传给了女婿丁世用。
日月神教现任教主就是任他行女儿任晴晴的丈夫,魔刀丁世用。
他无心振作日月神教,却一心要找雷若松,一雪前耻。
任他行和丁世用都知道,任你行被关押在西湖底,他们就任教主,感觉任你行实在无处安置,也就因循旧制,将他无限期关押。
通过张小强,何真得知叶青菜失手被杀,高老大败亡,星河杀手集团散伙的消息。
也是通过张小强,何真得知情人箭在杭州城,乃至于浙江省肆虐。
仁义四侠被情人箭一一干掉,甚至浙江武林盟主李晓东也中了情人箭之毒,生命垂危。
听说了叶青菜高老大死讯的何真,心底百味杂陈。他和张小强躲在角落里,操场上尘土飞扬。阳光下,失去自由的人们,本性依旧,争的抢的吵的闹的……
杭州城除了恶少孙小客,还有浪少,白少和诚少。
孙小客以恶出名,浪少是叶本浪,以浪出名。白少是李梦白,以藏不住事出名,因此称白少。诚少段禹,以诚实出名。
何真说:“这个李梦白,是浙江武林盟主李晓东的儿子?”
张小强说:“没错,人们都说,这四少,是绣花枕头,是草包。”
何真叹了口气,心想,“是不是因为他们命好,所以就算是做草包,也心安理得?”
命不好的,忙死累死穷死饿死,甚至坐牢。
放风时间到,回到牢房的何真被狱卒告知,有人来探监。来的是石晨。
石晨当然也是以石晨的身份来看何真的,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是杀手韦瑞。
石晨以沉痛的口吻对何真说:“叶青菜和高大姐,他们都不在人世了。”
何真很安静回道:“我都知道了,啥消息,牢里比外边传得还快。”
石晨说:“孟星河娶妻了,他和他妻子,将要隐居琼州岛五指山……我暂时不知道该干啥。”
何真咬着牙说:“是孟星河害死了高大姐。”
石晨也很平静,说:“算是吧。如果他没有背叛高大姐,现在高大姐已经跟林连川平起平坐,在南京呼风唤雨了。”
何真说:“世上哪里没有小妞?他……他个魂淡!”
石晨说:“那是他的选择,由不得你我……我打算回四川家乡住一段时间,我听人们说,青城山风光,实在是太美了。”
何真说:“去好好过几天安稳日子,以前做的事,千万别沾了。”
石晨说:“我也是这个想法。高大姐给了你一些钱,在我这里。等你时间到了,我亲自来接你。用高大姐给我们的钱,好好生活……”他感觉很辛酸。
何真喃喃道:“外面阳光那么好,还有钱,就有希望。我们一定会好好活着,将来好好生活。”
两人的手抓在一起,都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