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湖镇外官道上,沈瑞泽说:“苏姑娘,我去苏州府,你呢?”
苏杏林百感交集,当初自己是那样刻意的冷落他,到现在,陪在他身边的人却是自己。
人生有无数种可能,这是沈瑞泽说的吧。
苏杏林说:“本来我已经完成于维意的一个月疗程,很幸运能够接到高老大的活,预计也是一个月疗程,她都付给我百分之五十的定金了。没想到,世事如棋,唉。我想回崇明岛了。”
沈瑞泽说:“松江府崇明岛?属于上海县,对吧。”
苏杏林说:“是的。上海县已经将要成为松江府的新府城,我们那儿城池全部被拆除,城市以惊人的速度发展。除了南京北京和广州,就属松江府最有发展前途了。沈公子有空去我家乡游玩吧。”
沈瑞泽说:“好呀,一定去。”
苏杏林说:“我回崇明岛,也是要经过苏州府,所以咱俩还是同路。”
沈瑞泽说:“如此甚好。”
苏杏林说:“你的家乡呢,怎不见你提起?”
沈瑞泽只好谎话连篇道:“我本来是跟父母客居安南的,交趾布政司撤了之后,我父母都已经不在,我四海为家。我的老家是广西的庆远府,可是我尚未来得及去看一看,就一脚踏入了江湖。感觉生活窘迫,所以去猎凶。挣了仗义山庄500两。”
苏杏林说:“如此,我是治病救人,你是锄奸杀人,我俩截然相反……”
沈瑞泽哈哈笑:“你一直跟我作对嘛。”
苏杏林叹息道:“虽然这样,却总是遇见你……”
路边,一家人家在办婚事,充满了喜庆的气氛,一扫两人近日遭逢林连川,高月萍死亡晦气事心头的阴霾。
一个穿着大红衣裳的姑娘,浓妆艳抹,轻轻摇摆着柔和的裙摆,边舞边唱道:“春风吹来三月三,邻家的哥哥笑开了颜……”
非常好听的歌曲,沈瑞泽不但听得入迷,甚至痴痴呆呆看着她的脸出神。
苏杏林看着他神态,没好气道:“我想起你第一次遇见我时,身边有郑小姐,你却看着我发呆。现在又这样,这是你们男人的通病吗?”
沈瑞泽回过神来说:“完全正确。”
苏杏林说:“要不要我去替你问问她的姓名,乡居何处。”
沈瑞泽笑:“不劳你费神,我自己可以去问。”他话锋一转说:“世上漂亮姑娘千千万,怎容得你见一个爱一个,没有那么多感情啊……”
苏杏林说:“这不像是你这般年纪应该讲出来的话……”
沈瑞泽说:“在过去,未来,我曾经活过无数个轮回了……”
苏杏林撇撇嘴说:“我可不是云南小姑娘,不会被你糊弄的。”
沈瑞泽说:“为什么是云南小姑娘,而不是其他地方?”
苏杏林说:“小时候我娘说,云南的小姑娘最好骗。”
沈瑞泽说:“你娘是云南人?被你爹爹骗到的?”
苏杏林说:“这你都猜的出!”
苏州的城墙保留完好,城墙之外,护城河边上,繁华不断地向外延伸。
两人由盘门浮桥过河,经盘门进城,打听到,常布花家,却是在最北边的护城河边上。
两人两骑从盘门到南门,走最繁华的大街,一直到最北边的平门。出了平门,过了平门桥,在护城河边,找到了常布花家。在后世,是汽车北站的位置。
常布花家的大门紧闭着,再一打听,得知里边有人,只是平常不开门。
沈瑞泽去敲门,门吱呀一声开了,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留着两撇陆小花式的小胡须。他就是常家唯一的护院常落花。
“在下沈瑞泽,来访你家主人常布花。”
常落花说:“不好意思,我家主人外出,并不在家。主人不在家的时候,常家通常是闭门谢客的……”
沈瑞泽说:“哦,原来他尚未归家。打扰了。”
常落花说:“因为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在打理,所以不方便接待客人,请沈公子见谅。”
沈瑞泽笑道:“无妨。那我只好下次再到访了。”
常落花看了看站在沈瑞泽身后的苏杏林,说:“沈公子和这位姑娘,请走好,恕不远送。”他轻轻的带上了门,将两人撇在了门外。
沈瑞泽和苏杏林相视一笑道:“那我俩只好随意乱逛了,然后我得去打听一下那位欧阳思思大小姐,是不是又被人卖掉或者被人娶走……”
苏杏林满是醋意道:“终于又想起一位姑娘来!”
沈瑞泽不以为意道:“你若是不在我身旁,我也会时常想起你的。”
常家的院落,只有两进,占地面积并不大。常建伟是常遇春唯一的一个儿子,继承了常遇春在苏州及山东的宅子。
常布离,常布弃两兄弟,从小就跟大娘在常家位于山东的宅子居住。常布花跟常建伟二娘在苏州住一块,常建伟去世,常布花继承了苏州的宅子,以及位于苏州虎丘山的别墅。
常遇春还有一些叔伯的后人,跟常布花来往。其中一位堂哥叫做常无益的,善使一把雁翎刀,江湖人称常剥皮,与马景澜交好。
其中一位堂弟,叫做常言笑的,精通武功拈花一笑。据说入了东厂,成为东厂提督太监王龙城节制的密探,被派往西北,探寻青龙会在西北的秘密堂口。
苏州人所能骈的常布花的故事,大概也就这么多了。常布花从来没有跟在山东的同父异母哥哥常布离常布弃接触过。常家大部分遗产落入紫衣侯常布弃手里,挥霍无度。锦衣侯常布离,又老又穷,一个人单身行走江湖。
常布花继承了常建伟位于苏州所有的、大概百分之三十的遗产,他也心满意足了。
苏州人是不把山东那两兄弟当常家人的。
苏杏林叹息道:“有权有势有钱的人家,看来难以和谐呀。”
沈瑞泽说:“怎么不是。常遇春是聪明人,只生一个儿子。到了常建伟,就糊涂了,不但娶两老婆,还生了三儿子。要是三兄弟为了家产打起来了,你说谁会赢?”
苏杏林说:“江湖中,一直尊敬锦衣侯常布离,但人们私下里又说,常家武功最腻害的还是紫衣侯常布弃……”
林家,在后世博物馆的位置。林家别院在后世园林馆的位置。
林家大门也紧闭,林家遭受了近几十年来前所未有的危机。虽然林肥学号称陆上龙王,名头挺大,但实际收益越来越少。
林家长子林泰凡,去西北贩私,先是跟快活王属下闹不愉快,接着又跟金钱帮干上了。
为了一笔货的问题,林泰凡被金钱帮兰州分舵给软禁了。金钱帮放出话来,给50000两就放人。
林肥学求爷爷告奶奶,终于托了岳环沙的关系,去见老威。老威写了一封信,给上官文定,替林家求情。
这不,林肥学亲自出远门了,去长安拜见上官文定,交涉、斡旋,以求万全之策。
林家别院,实际上,是一个半开放的大院,居住着林家亲戚、下人,以及外来的租房户。
也就是说,林家靠租房贴补家用了,江湖地位可想而知。
在林家别院大门前,沈瑞泽被一个糟老头子拦住了,说:“这位公子,我看你气宇轩昂,不可方物,老朽今风烛残年,有一事相求,不知肯垂怜否?”
沈瑞泽笑道:“老丈是经济困窘吗,晚辈可以接济些许,多了就捉襟见肘……”
糟老头子说:“老丈我衣食无忧,就是形单只影,看到公子跟这位姑娘,成双入对,心中感觉凄凉……”
沈瑞泽哈哈大笑道:“老丈是要我替你做媒吗?”
糟老头子说:“做媒不敢,只是举手之劳,想公子替我捎个话……”
沈瑞泽说:“好说。”
糟老头子叹息道:“光阴弹指少,芳华刹那老。老丈年少时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可惜,阴差阳错,一错再错。及至今天,终不能忘,每每照镜,满头白发,自惭形秽……”
沈瑞泽说:“老丈还是难为情,对意中人开不了口。没问题,让我替你传情。”
糟老头子说:“如此,老丈我先谢过沈公子。”
沈瑞泽说:“你知道我?”
糟老头子说:“适才有百事通认出沈公子,人们对公子指指点点,因此知道,于是相求……”
沈瑞泽说:“老丈怎么称呼?”
“鄙人余三丈,住齐门城墙跟下,有三间老房,一间自己住,另两间出租,以为温饱之策。”
沈瑞泽说:“那么,你意中人呢?”
余三丈脸突然红了,悄悄对沈瑞泽说:“她就住此间,叫做……”他更是压低了生意,生怕被旁边过路的人听了去。
他意中人叫做秦瑶花,是林家二姑奶奶林泰媛幼时的奶娘。她年轻时有丈夫,生育了三个女儿两个儿子。
如今,自己一人,居住在林家别院里,由林家赡养。她老伴已不在人世,女儿远嫁,儿子少力,不闻不问。
余三丈一辈子单身,无亲无故,无牵无挂……
秦瑶花整整一个甲子年岁,六十岁。
余三丈六十有八。
年轻时两人认识,但是泛泛之交。仅仅因为她的盈盈一笑,思念至今。
到老,从不好意思跟人提起。但他却对沈瑞泽极为信赖,倾心相求。
当下余三丈在街边,求了笔纸,当即书写书信一封:花花,你好,我是你家隔壁余三蛋,从小调皮捣蛋,看见你就脸红。不知道你可还记得我,我想去看望你,又怕被人知道了笑话,又怕被你骂老不死不要脸。唉,啥也不说了,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未尽之言,唯祈来日方长。
沈瑞泽接过书信,和苏杏林打听到秦瑶花的住所,是在林家别院最尽头的一个四合院里。
四合院的规制,比沈瑞泽在坐忘斋里避难时住的四合院要小一点,房间是两房一厅,院落里种有花草,院落后面,是一条小巷。
秦瑶花头发半白,保养得好,显年轻,看上去只有五十岁的样紫。
平常,有一个在林家做杂役的四十多岁的妇人李姨,每天定时过来看望老人,替她处理一些家务事。
秦瑶花很显然记不得余三丈这个人了,但她说,“既然是小时候的邻居,让他有空的时候过来串门。”
苏杏林说:“余三丈虽然满头白发,但是红光满面,身子骨看上去很硬朗,你俩很般配呀。”
秦瑶花说:“嗐,都七老八十了……”
沈瑞泽说:“你比他年轻,他始终忘不了你啊。”
秦瑶花有些过意不去道:“唉,我年轻那会,实在是忙呀,不但要带大孩子们,还要给林泰媛喂奶。记不住他,但愿他也别怪我。”
沈瑞泽说:“不会,不会,怎么会怪你。都不容易,现在好了,大家都无牵无挂,的确需要多走动,亲近亲近。”
秦瑶花说:“沈公子说得在理,那么,请沈公子和苏姑娘,给他带话,方便的时候,就过来做客,我给炒几个拿手好菜。”
看来事情有点眉目了,沈瑞泽和苏杏林向秦瑶花告辞,去向余三丈复命。
两人跟余三丈约好了明天中午时分,由两人买菜,带余三丈去秦瑶花住所会面,大家吃个饭,再做下一步打算。
余三丈欣喜若狂,屁颠屁颠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