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副所长这才反应过来,伸手指向了邹凯所在的那个屋子,他也想上前讨好一下领导,就算讨好不了领导,能洗脱一点嫌疑也好,最起码也不能跟郑主任绑在一起成为领导讨厌的对象。
可是他的身体却根本不受控制,他知道自己这是惊吓过度了,他也很想强行提起力气,去跟领导套套近乎,可是他却做不到。
他自认为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之前镇上有两个临近的宗族因为宅基地吵架,几十号人聚集在一起准备械斗,他带着两个干警赶到,愣是给平息了下来,还把事情给解决了。
当时他面对几十把各色农具也没害怕过,还敢指着两方的带头人开口怒骂,可是今天他却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一般,根本没有了任何反应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来的那六七个人拉开拘留室的门,打开灯走了进去。
等到那几位领导走进拘留室,童副所长的力气才恢复过来,努力往前走了两步,就看到了已经瘫软在地的郑主任,而跟着郑主任的两个年轻人也是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还有一个已经吓得尿了裤子,裤裆里正在滴滴答答往下流着臊臭又带着股酒味儿的黄色液体。
看到童副所长,郑主任仿佛反应了过来:“老童,这下子完蛋了,等下你可要帮我说说好话,救我一命啊。”
童副所长气得恨不得真的拿出手枪把这个王八蛋毙了:妈的,老子都快被你害死了,你还让老子替你说好话?!你咋不让我替你烧点纸钱,让你在阴间当个土财主?
童副所长心里很清楚,他们这次把邹凯抓起来,是根本不合规矩,更不符合法律程序,这种手段基层派出所没少用,那是因为基层老百姓在这个年代根本就不懂这个,抓了也就抓了,也没有人较真,毕竟谁也不敢跟政府对抗。
这是这个年代的特色,老百姓根本不懂法律,更没有维权意识,在遇到这样的事情时,基本上都是自认倒霉,不会有什么去状告政府进行自我维权的想法。
也正是因为如此,再过几年有人第一次状告政府的时候,才会轰动整个国家和社会,还成为了一次全社会的思辨大讨论。
童副所长心里也清楚,这样非常规的手段只能对付没什么背景的普通老百姓,人家只要有点背景,有点见识,遇到这种事情就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人家现在认识的还有香江那边的律师,说不定还是跟香江那边做生意的大人物,这一次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善了了。
别的不说,单单是损害港澳台同胞感情的问题就够他喝一壶了,更不要提如果深入去追究,还能扯上有损国家荣誉和脸面的罪名,那到时候不止是前途黯淡无光,说不定还要日后清算,以前做过的违规事情都要拿出来查一遍,进去蹲几年那都是运气好。
这年头基层的事情,真的应了那句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基本上只要掌握着权力,就不免人情往来,基本上也就会有行贿受贿或者挪用公款贪污的情形,哪怕这些事情胆小不敢做,但是最起码的公款吃喝是一定参与过的——领导带着你出去吃饭,你能拍桌子走人?
算下来,能说的上整个人干干净净,没有做过一点错事的人,估计也就是一些脾气相当倔强的老干部,那种一辈子干革命,从来不占别人一点便宜的人。只是这种老干部基本上已经没有了,该退的退了,有些也因为伤病早就去世了。
童副所长并不是那种清白的人,他自己很清楚,自己违反的纪律太多了,只是平日里没人查,大家都是关系罩关系的,根本不把这种事情当回事,可是一旦论起真来,犯了事情要查,那自己那些事情都要被翻出来,成为一个个压在自己背上的罪证。
这就像是老百姓私底下议论的那样,把基层干部拉出来挨个枪毙,肯定会有冤枉的,但是隔一个枪毙一个,那肯定是有很多漏网之鱼。
这种事情在基层太普遍了,所有人都在做这样的事情,因为你自己拿不到钱,就没有钱孝敬上级,就没有机会向上升迁,就算隔两年就要来一次声势浩大的反腐倡廉,那也只是走走过场而已。
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怎么可能真的查自己人?那些被查了落网的,基本上都是两方势力争斗,一方得势,而另外一方的人自然是被反腐了。
其实圈子里大家都知道,老百姓也知道,所以,如果自己真的被查到,也都会自认倒霉,而老百姓也知道,这是某一方赢了,而另外一方输了。
童副所长也是有心理准备的,因为在这个圈子里,必须站队,他已经站了队,跟了老大,跟着老大吃肉喝汤,老大高升自己也会水涨船高,如果老大有一天栽了,他估计也跑不了。
不过那是老大失势了他才会遇到的事情,如今在他还没做错什么事情的情况下,就要早早的遇到这种事情,这让他觉得无比的冤枉——我特么什么事情都没做呢,前进的道路就彻底被断了?我到底招谁惹谁了,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怎么会这样流年不利?
抓邹凯来派出所,在童副所长看来,真不算什么大事,一个普通小老百姓,就算做点生意,有点破钱,还能赚多少?真的特别有钱,那早就跟县里市里的领导交好了,上面也早就打了招呼下来了。
所以,他派人去抓邹凯的时候,没有一丁点心理负担,可是如今他发现,自己抓到的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虾米,而是一头虎鲸,还是被激怒的虎鲸,甚至还有同伴来找麻烦。
这可就完蛋了,自己这个体量哪里够对方吞的?童副所长现在只想赶紧跟着过去,挽救一下,这个时候就应该死道友不死贫道,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到郑主任头上,让老郑死的也有价值一点。
想到这里,他努力迈动着双腿,朝着拘留室走去:“几位领导,这到底是怎么了?我今天晚上来值夜班,就遇到郑新成在这里大吵大闹的,我还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时候一定要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最好连事情都不知情,剩下的所有罪状就可以推到郑主任头上了。
只是,根本没有人理会他,所有人都在围着穿着军大衣的邹凯嘘寒问暖,而一个穿着西装,梳着大背头,看着气场很足的中年人,正在搂着邹凯脖子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