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怪邹父会这样恼怒,九十年代农村一直盛行着一个观点:读书无用。很多家庭早早的把孩子弄出去打工,给家里赚钱。
邹父跟其他村民不一样,他认为人是要读书上学的,要不然人的成就就太低了,况且邹凯上高中的成绩也还不错,老师说努努力,考个普通本科是没问题的。
他希望邹凯成为读书人,以后进入机关单位成为吃皇粮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外面打工赚那点小钱。
邹凯一直都知道父亲的想法,重生回来,他也想过要重新读书,可是相隔二十多年,他早就把那些知识给忘了个一干二净,与其回到校园读书,还不如在社会上搏一把,同样可以出人头地。
“爸,我现在不是给人打工,我是要自己做生意。”邹凯赶忙解释道。
“做生意?那么多人做生意都亏了,你才多大,就想着做生意?我问你,你是不是铁了心不愿读书了?”
邹凯知道,他今天要是无法说服父亲,父子俩说不定又要闹僵很多年,前一世他跟父亲二十多年不曾见面,他不争气的确是绝大部分原因,而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因为父亲脾气太冲,搞得他年轻时不敢回家。
“爸,我在外面这一年经历了很多事情,也明白了很多道理,我知道之前是自己不懂事,走错了路,我就不该出去打工的。”
邹父重重的哼了一声,脸色缓和了不少:“现在知道错了?回来读书还不晚,努努力,考个大学,我砸锅卖铁也供应你。”
“爸,我也想回来读书啊,可是我这一年在厂里做工,整天都是没日没夜的流水线上干活,老师教的那些东西全都给忘了,我就算想回来上学也上不了了。”
邹父再次瞪起眼睛:“我看你就是心野了,不想回来读书了,就一年时间,能全给忘了?回来用点心读书,就全都想起来了。”
“爸,我真没骗你,你想想,咱们父子俩多久没这样心平气和的聊过了?”邹凯说道。
邹父听到这句话,腾地一下站起来就要发火,在他的观念里,儿子就应该听老子的,走开的话,让他以为儿子在将他的军。
“爸,爸,你别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已经变了,我这次没有撒谎,是真心想跟你聊聊。”
邹父扬起的巴掌停在半空中落不下来,他仔细想了想,这次儿子回来,变化好像的确很大,以前跟他说话,三句就要吵起来,现在却成了儿子在一直努力沟通。
“行,你说吧。”邹父决定听听儿子要怎么讲。
“爸,上学的事情咱们先放下不提,我这次回来,主要是想开一门生意,我在莞城那边开了个就业培训中心,还跟好几个公司签了用工输出合同,咱们这边很多人打工不是找不到地方吗?跟着过去,一个月最起码能拿六百。”
邹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在撒谎,还特意拿出了制作好的海报,拍的店面照片,又把复印的用工合同,也拿给了父亲看。
“爸,你看,我真的是在做事业,所有的事情我都准备好了,就剩下在家里开招工生意了。”
邹父看了很久之后,忽然开口道:“你开店的钱哪里来的?”
“前两天那边大学生开学,我去批发市场弄了些盆桶毛巾,在大学门口卖出来的。”
“你又在胡扯,卖那东西能赚多少钱?”邹父依旧不相信。
邹凯无奈苦笑,只能把卖生活套装赚钱的事情讲了一遍,批发价是多少,套餐价怎么写,如何让学生和家长疯抢快速赚钱。
邹父一直默默的听着,听邹凯讲完,他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你现在开的这个店,生意准备怎么做?”
邹凯无法确定父亲的想法,只能把自己做劳务输出的构想跟父亲讲了一遍,父亲听完,久久不语,邹凯也只能沉默的陪着。
过了有五六分钟的样子,邹父忽然长长的出了口气:“小凯真的长大了,现在有自己的想法了,爸支持你。”
邹凯一直担心父亲会突然爆发,狂风暴雨般的批他一顿,惴惴不安等来了这样的结果,让他有些无所适从:“爸,你不反对我开店了?”
“为啥要反对?我之前想让你读书,就是想让你多长见识,不用一辈子在地里刨食儿,也不想让你一辈子给人打工。刚才听你说了那么多,我感觉你已经长大了,既然有那个眼光,有那个冲劲儿,就去拼一拼。”
邹凯傻傻的看着父亲,就像从来没认识过他一样,他觉得眼前的父亲有些陌生,根本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只知道训他的男人。
父亲看穿了邹凯的心思,说道:“看啥看?有啥好稀奇的?你以前不懂事儿,老子当然要多训你,不让你走弯路,你现在有主意了,也懂事儿了,我还训你做什么?”
这个时候,躲在西屋里的母亲和大姐也听出了警报已经解除,于是从西屋走了出来:“他爸,你看看小凯买的衣服,又合身,做工和料子又好,你的衣服和鞋子要不要试试?”
邹父却摇了摇头:“我又不是小孩儿,换什么新衣裳?”
接着,他又转过头,冲着邹凯伸出手:“把你那盒好烟给我,我去村口转转。”
村口的大槐树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能躲过当年大炼钢铁被当柴烧的命运,也是村上老人们护着的缘故。
村上人吃饭都喜欢在大槐树下,或坐或蹲,吃饭时吹个牛扯个淡,打发农村无聊的时光。
邹父这是心里高兴了,要去显摆,所以才特意问儿子要了烟,邹凯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天下做父母的,哪有不愿看到儿女成才的?如果前一世他要是早点懂得这些,又怎么可能留下遗憾?
父亲揣着邹凯的那盒烟,晃晃悠悠的出了门,去大槐树下跟人聊天吹牛去了,邹妈这才想起儿子一路坐车,还没来得及吃饭:“小凯,你先歇着,我去给你做俩荷包蛋,垫垫肚子。”
山村里以前条件很差,鸡蛋都是攒起来拿去镇上换钱,要不就是留着,遇到亲戚有个红白喜事,拿过去当礼。
邹凯小时候过生日都是两个荷包蛋,这是他童年里最美味的记忆,母亲从来不曾忘记。
听到荷包蛋,邹凯的情绪有些上涌,他强压下心中的情感,将目光转向大姐:“姐,我想问你个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