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老江湖的邹凯知道,在这种看衣服辨认地位的地方,他想要展示自己的与众不同,通过简单的讲道理是不太可能的,对方根本不会把他当回事,不止这个女柜员,储蓄所柜台里坐着的其他人,也不会把他当回事。
想要继续折腾下去,那就只能把事情闹大,闹大到去了派出所,他再搞出点别的幺蛾子,才可能结束这场闹剧,可是去派出所也是有风险的,这个年头不止是储蓄所的柜员态度恶劣,派出所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派出所的人过来,基本上不用去想就知道,他们第一时间是给储蓄所这边撑腰。
万一对方再不长眼,把自己带到派出所之后,一顿拳打脚踢的,就算后面这件事情解决了,自己也吃了亏了,他为什么要去受这些皮肉之苦?
邹凯脑子飞快的转动着,忽然想到了办法来证明自己的身份不凡,他走到了另外一个柜员的小窗口,冲着对方说道:“叫你们负责储蓄的主任出来。”
这年头还没有什么经理这样高大上的名词,储蓄所这种单位里,都是主任副主任,所长副所长这一套,柜员上面就是主任,邹凯想要叫所长过来,人家肯定更不会搭理。
只是,那个女柜员也是翻了翻白眼,假装没听到——这也是很正常的,这些柜员哪怕彼此之间有矛盾,在面对外人的时候,也一定是天然统一战线的。
再加上看另外那个女柜员的架势,家里应该是有关系的,这个女柜员估计也不敢得罪她,换做是谁都一样,没必要为了一个外人得罪自己的同事,要是真的得罪了,还要不要在一起工作上班了?
这也在邹凯的意料之中,他本来也就没指望一句话就能说动女柜员去帮自己叫负责的主任过来,他像是没明白女柜员的表现一样,继续开口道:“怎么了?这是听不懂豫省话?那我换一下试试。”
随即,他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跟女柜员说,让女柜员把负责储蓄的负责人请过来,在那个翻白眼的女柜员错愕的空当,邹凯再次开口,又用粤语跟女柜员把原话复述了一遍,说完之后道:“听明白了没?要不我再用英语跟你讲一遍?”
用英语讲一遍,那就是他瞎扯了,他前世也没学过几句英语,这一世也没顾上学,也就是前世没事看欧美那边的片儿,学会几句f开头的词,要不就是“哦,椰丝,法克米,艾木卡明”,这种英语说出来,要是被懂英语的听到,怕是要笑死,他自然也不会故意露怯。
不过他刚才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和录像带上才能听到的标准粤语说话,真的是把两个女柜员给镇住了,打电话那个女柜员的手僵在了原地,刚才那个翻白眼的女柜员,也懵了。
要知道,这个年头下面的农村,一个镇上都找不出一个说普通话标准的,再过几年,镇上想要搞创收,自己搞了个电视台,没事播放港台那边过来的武侠片,中间插广告,什么结婚,生日,老人去世,十周年纪念什么的,都能拿来当广告念。
可即便如此,那个全镇普通话最好的女播音,声音也是无比的别扭,总感觉是硬生生的把乡音普通话憋出来的一样,像邹凯这种听起来像是中央台主持人一样的普通话,这些柜员们可是第一次听,更不要提邹凯还说了那么流利的粤语,更是把她们给吓坏了。
这个年头北方最渴望的是什么?是投资,什么外商投资地方根本没想过,县里就盼着哪家老百姓家里有个什么在港台的远方亲戚,只要拿点钱回来办个小工厂,他们的政绩簿上就可以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年头北方的地方上对投资有多么渴望?举个例子大家就知道了。
这个年代,有很多骗子,只要学会蹩脚的粤省普通话,就敢到北方地方上去骗钱,又吃又喝,拿地方银行的贷款,还被当地干部当上宾供着,直到跑路,地方政府的人才会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
连粤语都说不利索,只要学会广东腔那种蹩脚的发音,就能把北方的地方干部给糊弄住,你想想这是多么的可怕。
说夸张一点,这年头会说粤语,在北方的地方上,那就是一个金灿灿的通行令牌,所以,邹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一说,又说出一段流利的粤语之后,两个柜员顿时就懵了。
几乎在一瞬间,两个柜员就已经脑补出了一部电视连续剧,什么港台同胞回到家乡投资,或者是家里的孩子流落在外,现在认祖归宗了——毕竟刚才邹凯用家乡话叫邹爸邹妈,两个柜员是听到的,现在听到邹凯会流利的粤语,她们就不由得脑补起来。
翻白眼的女柜员再也不敢翻白眼了,赶紧起身去后面叫主任了,根本顾不上会不会得罪坐在对面的大姐头——欢迎海内外华侨和港台同胞回乡投资,这两年可是政治任务,上面是交代过的,还特意交代过,只要有海外进来的汇款,或者港台那边汇过来的资金,都要通知上面的领导,确定了关系,那可就要拉投资的。
现在眼前就站着一个说着流利粤语,可能是刚从南方回来的有钱人,还被她们给得罪了,不赶紧通知主任过来,难道真的要让派出所过来抓人?到时候捅到县里去,那可就集体吃挂落了。
那个刚才威胁要打电话给派出所的女柜员,已经默默的放下了手中的电话听筒,把头低了下来,她有心想要开口说让邹凯把存折给她,把定期转活期,本金取出来,但是邹凯已经拉着父母到了另外一边,根本不给她机会,她一抬头,就迎上了邹凯冰冷的眼神,吓得她头都不敢抬了,只好低着头装孙子,希望以这种形态躲过这一劫。
这种完全属于鸵鸟心态,以为把脑袋埋进沙子里,就不会有危险发生,很多人都是这种人生状态,邹凯看着对方这样低头躲藏的样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种欺软怕硬的人,真的是小人行径,可是偏偏又到处都能见到。庸俗之辈大多都是这个样子的。
半分钟之后,之前进去的那个女柜员回来了,额头上都有些见汗,身后还跟着一个略显肥胖的中年男人,对方穿着西装,一看就是储蓄所的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