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块,在这个年头真的不是小数目,在莞城打工,六百的工资算已经很高的,两千块最起码是三个月的工资,而在农村,这可能就是有些家庭种地的一年收入,或者大半年的辛苦。
程福金当然不愿意放弃这两千块,而混生意场的人,嘴皮子功夫是最利索的,他见邹凯不接招,就想从曹家人下手——这也是乡镇上做生意的一种赖皮技巧。
不停的跟谈判对手的亲友攀交情,或者用小恩小惠收买,让这些亲友去帮自己向谈判对手施压,而这个时候,很多人都是拎不清利害关系的,听外人几句忽悠之后,就帮着外人劝说自家人,这种情况真的很常见。
“老曹,咱们可是几十年的交情了,你忘了,断火的时候,我带着你一起去鄂省那边拿粉条换粮食,要没有那些粮食,那个年都要过不去。”程福金说道。
断火,是豫省这边的一种说法,火,指的就是做饭,断火的意思,就是没饭吃的意思。反过来讲,有些时候说新房子开火了,那意思就是新房子的厨房开始使用了,开始做饭了。
不过,程福金口中的这个断火,是一个特指,指的是曾经的******,豫省这边粮食紧缺无比的情形。
因为邹凯老家这一带是紧挨着湖北省的,自然灾害那几年,就有人种了红薯当口粮,可是红薯这玩意吃多了烧胃,嘴巴里会不停流酸水,那一代的很多老人都有肠胃毛病,都是当年吃红薯留下的病根。
广大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红薯干,红薯面,各种吃法层出不穷,不过依旧会吃的受不了,而稍微温和又能填饱肚子的吃法,就是把红薯晒干磨成粉之后,做成粉条来吃。
邹凯老家这一带的土地其实适合种红薯,红薯长得也很好,用红薯做出的粉条也很好吃,等到几十年后,人们物质生活丰富了,开始追求品味和养生的时候,邹凯老家的红薯还成为过央视评选的特殊产地食物,红薯粉条也同样上过节目,被评价为养生佳品。
只是,在大家吃红薯吃到胃反酸,吃粉条吃到快要疯的年代,没有人想留着这种玩意,能吃一口大米饭,能吃两个大白馒头,那绝对是大家所渴望的。
程福金和曹父那个时候都是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胆子也大,饿极了,就想拿着粉条去鄂省那边去换点大米,于是两个人就半夜出发,拉着一车粉条去鄂省那边,换了一个白天,把所有粉条换成白花花的大米之后,趁着夜色偷偷回来。
关于那个年代的故事,邹凯也听父亲讲过,那个年代,豫省这边管的比较严格,再加上受灾比较严重,所以都要偷偷摸摸的来,倒是相邻的鄂省,因为管的没那么严格,口粮还比较多,也愿意拿大米换一些红薯粉条,过年尝尝鲜。
这是那个年代的伤痛,也形成了一代人害怕饿肚子的长久记忆,等到几十年后,等这一代饿肚子的人成为爷爷奶奶之后,带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的时候,总是害怕孩子吃不饱,一个劲儿的喂东西给孩子,把一个个孩子喂成了小胖子。
这是一种时代的烙印,哪怕物质丰富了,他们还是很担心有一天会饿肚子,所以,潜意识里觉得吃饱就是最幸福的事情,在带孩子的时候,也总会把孩子吃撑当成第一要务。
患难之中的真情是最牢固也最纯粹的,程福金把当年的事情拿出来说,曹父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他原本不准备掺和程福金和邹家的事情的,毕竟邹凯又没亏待程福金,是程福金有些不知好歹。
他刚才是本着看戏的心态在一旁坐着,可是等到程福金拿当年的救命之恩来说事儿,他就有些坐不住了。
那真的算是救命之恩,因为那个年代太饥饿了,冬天饥寒交迫的情况下,能换到相对热量高很多的大米,真的算是救命之恩了,要不然肠胃不好的老人真的可能会出事。
曹父脸上有些挂不住,就想开口帮着劝劝邹凯,但是邹凯怎么可能让他开口,抢在他前面开口道:“叔,你们老一辈人的事情,我们年轻人就不在其中掺和了,现在不都讲尊重个体意志吗?年轻人自由恋爱国家都开始支持了,海洋哥,你说是不是?”
曹父原本已经开始软化的表情重新开始变得冷漠起来,他转过头看了邹凯一眼,邹凯假装没看到,耷拉着眼皮喝茶,曹父又转过头看了程福金一眼,眼神开始变得冷厉起来。
“程大哥,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咱们这些年也没少来往,这话你还拿出来说什么?”曹父的话语中已经带上威胁了。
因为他听懂了邹凯刚才话语里的意思:这个事儿,你不能帮着程福金说话,我大姐邹娟还没嫁过门呢,自由恋爱的意思就是可以嫁你们曹家,也可以嫁别家。
不怪邹凯说出这样暗含威胁的话来,他觉得程福金这个人太讨厌了,对方这种拿着以往的旧恩情要挟别人帮他说好话的手段,让他觉得很恶心。如果程福金一直跟他攀交情,一直求他,他倒是可以考虑松口还按两万元的价格买程福金的那三间门面。
毕竟他不想让曹家人难做,多出两千块对他来说,真的算不上什么大钱,他一天不到就能赚到的钱,没理由去斤斤计较。
他讨厌的是程福金这种做法,这种人就喜欢用道德绑架,自己不守规矩,天天用歪曲的道德观去绑架别人,站在道德的高度占人便宜,还要说的冠冕堂皇,以为自己对别人施舍了多大的恩惠一样。
其次就是,邹凯信任自己的准姐夫曹海洋,毕竟前世姐夫曹海洋的品性,他是亲眼见到过的,但是对曹父,他并不是特别了解,他也想看看曹父是不是能分得清轻重之人。
如果曹父能够分清轻重,三观正常,那他以后还可以把一些生意分润给曹家来做,但是如果曹父自身脑子都不清楚,那他就不可能再分生意过来,顶多也就是偶尔支援一些现金。
毕竟给钱更简单,而生意分润的话,如果遇到脑子不清楚的搅局的,损失更大。
而曹父也反应很快,他立刻明白过来,那话可千万不能说出口了,反过来威胁起程福金来:你个老程,要是搅黄了我家孩子的婚事,我跟你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