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信群的聊天记录里，只罗建辉一人的聊天内容就占据了将近一半的篇幅，而他所说的话又特别没有营养，十句里面有五六句是在吹嘘自己，还有两三句是在使唤刘哲，剩下的内容就是在跟苏茜茜打情骂俏，因为苏茜茜也被罗建辉拉进了群里。
“老刘，统计一下都谁过来不方便，让他们拼个车，车费我报了。”罗建辉十分嘚瑟的说道。
“哦，好的。”刘哲回道。
“老刘，你这买的红酒不行啊，06年不是产红酒的好年份，你去换成03年的红酒，记住，钱不是问题，酒的品质一定要好。”罗建辉又说道。
“哦，好的。”刘哲回道。
“老刘，网上没票了，你打个车去火车站窗口问问，我媳妇儿想大年二十六回家，最好是商务座啊。”罗建辉说道。
“行，嫂子的身份证号是多少？”
“要什么身份证号！你先去问问再说，有票了赶紧给我打电话。现在就去啊，先把手头上的活儿放一放。”罗建辉说道。
然后飞信群里的苏茜茜开口了，“老公对我真好，爱你，么么哒。”
“我也爱你，么么。”
明明可以私聊的内容，就这么在班级的飞信群里一条又一条的发着。恶心的余大成几次想退群，但想想高中同窗之情，再加上刘哲之前的盛情邀请，这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余大成原本想请刘哲吃个饭呢，但电话打过去之后，刘哲正在火车站排队等票。
“车票不是已经卖完了吗？你在那儿等什么呢。”余大成不解的问道。
“建辉说了，可能有人会退票，让我时不时的去窗口问问。”刘哲吸了吸鼻子，应该是冻得够呛。
“大哥，这是春运，谁没事儿退票玩啊，再说了，就算是有人退票也被内部人士预订了，你等一年都不可能等到的。”余大成恨铁不成钢的埋怨道，实在是搞不明白这个刘哲为什么对罗建辉如此的言听计从。
“没事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万一真的有退票呢？”刘哲说道。
余大成无奈的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叮嘱一句别冻着就挂断了电话。
……
第二天起床时，余大成看了眼飞信群，发现昨天夜里12点半，刘哲还在群里说了句，“建辉，真的没票了，要不我先回去？”
罗建辉直到今天早上才回了句，“回来吧，那么多事儿没做呢，傻等着干啥。”
凭着长期的人事工作经历，余大成敏锐的注意到，这里面有事儿。
至于是什么事，为什么刘哲如此对罗建辉言听计从，他还没搞清楚。
不过这个疑问不会持续太久，因为同学聚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重生以来的第一次，余大成一改低调的性格，决定好好捯饬一番再出门。
因为他的做人准则就是不给那些得意便猖狂的小人任何得瑟的机会。
中午十一点，余大成打车直奔约定好的饭店，大老远的就看见刘哲在门口等着，小脸冻得通红，此刻正搓着手跺着脚，一看就是在外面冻得够呛。不用问就知道，这百分百是罗建辉安排他搞接待的。
余大成沉着脸下车，还没走到酒店门口，刘哲就笑着迎了上来。
“大成来的挺早啊，上去吧，888房间。”刘哲笑道。
“不了，在这儿跟你聊聊天。”余大成拿出一盒玉溪，给刘哲一支，自己也点了一支。
深吸一口后，余大成盯着远处光秃秃的梧桐树，突然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刘哲反问道，但表情有些不自然。
这个细节自然没有逃过资深HR的眼睛。
“为什么那么听罗建辉的话？”余大成也懒得拐弯抹角了，直接开门。
“都是朋友，我就是想帮帮他的忙。”刘哲的目光有些躲闪。
“朋友？”余大成笑了，“你俩是朋友关系吗？我看你俩倒更像是主仆关系。”
“瞎说什么呢。”刘哲紧紧抿着嘴，“这不是高中同学好长时间没见了嘛……”
余大成不想再听刘哲胡扯下去了，他摆摆手打断刘哲的话，说道，“我最后问你一遍，你跟罗建辉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儿？”
作为一个已经经过社会洗礼的“中年大叔”，余大成此刻对刘哲的态度很复杂。一方面，他不想让自己这个曾经的好同桌没骨气没尊严的活着，如果刘哲告诉他缘由，他很愿意帮刘哲一把。但另一方面，他又十分尊重刘哲的个人意愿，如果他执意不说，余大成不会继续勉强，更不会主动出手相助。
因为“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余大成对自己的定位就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俗人，不是伟人，更不是圣人。
“我……”刘哲犹豫了，吱吱唔唔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余大成的耐心渐渐被磨没了，他甚至想扭头就走，但看到刘哲那冻得通红的双手，他的心又软了一下。
“这样吧，这支烟抽完，如果你还是不愿意说，我就回包间去，绝不再多问你一句。”余大成说道。
香烟越烧越短，两人就这么在寒风中站着，谁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最后只剩个烟屁股时，余大成吸完最后一口，将烟蒂弹飞，头也不回的向酒店走去。
哪知刚走没两步，刘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大成，其实也没啥大事儿。”
原来大一的时候，刘哲的母亲突然得了一场急病，急需用钱，而家里经济紧张，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于是，刘哲的父亲只能到处借钱，最后亲戚朋友借了个遍，还差两万块。这时，刘哲想到了自己的同学。虽然他跟余大成关系好，但也知道余大成家里条件比较一般，于是万般无奈之下就找班里的富二代罗建辉借了两万块。
罗建辉借钱的时候很爽快，当时刘哲心里还挺感激，但还钱的时候却傻了眼，因为除了两万块钱的本金之外，罗建辉还让他再给六千块的利息。刘哲觉得利息太高，想跟罗建辉商量看能不能低一点。罗建辉说利息可以不要，但刘哲要伺候他到大学毕业。
“你借了多久？”余大成问道。
“一个学期加一个暑假。”刘哲说道。
“呵，半年就要六千的利息，这特么跟高利贷有什么区别。”余大成冷笑道，“你怎么不找我借钱？”
“我考虑到你家里的条件也一般……”刘哲小声说道。
“你问了吗？”余大成问道。
刘哲不说话了，低着头。
“走，跟我去一趟银行，这钱我替你还上。”余大成拽着刘哲要走，却被刘哲拒绝了。
“别别别，钱我都还上了，无非是替他跑几次腿儿的事儿。”刘哲说道。
“你他妈这叫跑几次腿儿吗？你这是把自己的三年时间卖了六千块！”余大成声音有点高，吓得刘哲赶紧摆摆手，示意他声音小点。
“老刘，你要记住，你特么是个大学生，不是个奴才！你没必要为任何人低三下四！”余大成说道。
刘哲不说话，就一个劲儿的叹气。
“这笔钱我不白给你。”善于揣摩人心理活动的余大成决定换一个“进攻”方式，“过完年我的公司会很缺人，到时候你来给我打工，一个月我开给你三千，这笔钱从你的薪水里扣。”
“真的？”刘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要知道白借是一回事儿，打工还钱又是另一回事儿。
“真的。”余大成说道，也不给刘哲多想的时间，拉着他就往距离最近的ATM走。
“你都开公司了，干什么的？”路上，刘哲好奇的问道。
“一个网络公司。”余大成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尚品网，临末尾不忘叮嘱刘哲务必低调。
“放心吧，我心里有谱。”刘哲说道。
到了ATM，余大成直接取出来一万递给刘哲。
刘哲看着钱，没接，问道，“什么意思？”
“一次性给你预支三个月的，剩下的钱给你妈买点补品，她的病刚好，需要补补。”余大成笑着把钱硬塞到了刘哲的手里。
刘哲拿着钱，眼圈都红了，“嗯。”
然后他从中又数出一千块回塞到余大成的手里，“一个月三千，三个月九千，你多给了。”
回去的路上，余大成拍着刘哲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老刘，钱没了可以再赚，但骨气要没了，一辈子都很难有大作为，时刻记住，咱是个爷们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