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拉克勒斯,帝国最南端的一座沿海城市。自从赎罪者远征军发现了新航路以来,人们不必步行跨越半个伊甸大陆或者干脆绕海岸线整整四分之三圈前往西方的精灵森林或者矮人山地。现在,只要从这条浅浅的海峡通行,就可以方便快捷地踏上矮人山地。接下来,无论是步行前进去往精灵森林还是直接和矮人与地精们做交易,都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这条航线已经持续了二十几年,拉克勒斯,这座以那只传奇小队中狙击手的名字命名的城市,如今已经是八万五千人长期居住的繁荣市镇。这里有帝国第八大的港口,有帝国第五军团的保护,还有第二皇家海军的支援,简直就是繁荣昌盛,固若金汤。没有任何一个海盗敢不长眼睛地偷袭这里,不要说第二皇家海军,光是教会驻扎在这里的几位常驻主教就足够他们喝上一壶,更别说赎罪者远征军将这里视为他们的荣耀之一,一个满编团共计一千四百人就这么驻扎在城市里,任何胆敢招惹他们的家伙都会被追杀到天涯海角。
然而,在帝国1055年春日大会(3月23日)这一天,一艘破破烂烂的船只在大雾中冲上了港口,一头搁浅在那里。就在人们一边担心一边咒骂的时候,看管船只的老爷子突然发现船上有不少人影在晃荡。
“你们是谁?”老头开口喊道,“别随便下船,等皇家海军来处理这些……”
人影置若罔闻,一步一步来到船舷,接着他们好像看不见已经来到绝路似的,“扑通扑通”下饺子一样从十几米高的船上坠落,大头朝下地砸在地面上。
“诸神在上!”
老头和周围的船员牙关一紧,开什么玩笑,从那种高度摔下来,哪怕是铜头铁臂也要摔得粉身碎骨,更何况人类的脑袋还没那么坚硬。
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刚刚落地的那些身影居然晃晃悠悠地再次站起身,然后一步一步向人群逼近,看样子似乎来者不善。
这边的船工大多数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一看对方竟然丝毫不理会自己的警告,早就是火冒三丈。一个身材最高大的年轻人很快扛起一把巨斧,大步上前喝问:
“你们想干什么?老实站在那里,不然我们就要不客气了!”
人影丝毫不为所动,仍然坚定地迈着步子。大个子嘿了一声,伸手招呼自己的同伴一起上前。剩下的人互相看看,纷纷抄起鱼叉撬棍之类的兵器,跟着大个子一起走过去。
老船工没动弹,他总觉得对面的人有些古怪,可自己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有问题。多年海上经历风浪的生活给了他足够敏锐的直觉,此时他的直觉告诫他千万不要上前,最好转身就跑。可是他的侄子,那个大块头,还在对峙呢,他怎么能一个人先走?
人影越来越近,老船工的手心越来越出汗。他的眼睛来回扫视,始终没有发现对方身上的问题所在。
突然,他双目一凝,却是看见一个步履蹒跚的家伙。一开始雾气太浓,老船工以为他只是崴了脚,可是现在距离比较近,他发现那何止是崴了脚,简直就是原地旋转了二百七十度,连膝盖也呈现九十度的不自然弯曲,这条腿绝对废了!
然而恐怖的是,就算这条腿已经彻底废掉,那个人还是在用它落地、发力、迈步,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刹那间,老船工的后背被冷汗彻底打湿。就算是单纯的骨折,正常人也根本不可能完全忍受住,更不要说竟敢用骨折的那条腿来走路,而且是若无其事地走路。再仔细一看,不单单是他,还有好几个断胳膊瘸腿的家伙在“正常”地前进,这他妈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他们难道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死人才会……
死人?!
“别……别过去……”
老船工下意识地想要喊叫出声,但他发现自己的喉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无论怎么努力也喊不出声音。低头一看,一柄长刀不知何时已经贯穿了他的胸口,鲜血顺着黑色的刀尖缓缓流淌,逐渐形成了一条小溪。
但是,为什么自己感受不到疼痛?为什么自己仍然可以活动?
老船工很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但是他没时间了。那把黑色的刀似乎有某种魔力,一阵阵冰凉的感觉涌入老船工的脑海,使得他的思维彻底停滞。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年轻力壮的时候,对面是同样回归青春的妻子,两个人手拉着手,在火堆旁欢快起舞,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刀尖抽出,老船工踉跄了一下,接着僵硬的脖子迅速抬起,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眸已经彻底化作淡灰色,这是死人才有的瞳孔。可他偏偏没有倒下,甚至没有喊疼,只是一步一步,如同浓雾对面的那些人一般,向自己曾经的晚辈们靠近。
雾气开始消散,好整以暇的年轻船工们终于看清了他们的敌人,于是一双双眼睛瞬间缩成针尖大小,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码头外,一支帝国军团的小队正在执勤,他们很倒霉,偏偏抽中了在春日大会这种节日上来执勤的苦差事。整支队伍的兴趣都不高,别说没人敢入侵这座城市,就是有,难道还能赢得了一整个帝国军团不成?真是自讨没趣。
抽烟吧,在这种时候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抽烟。烟草、烈酒还有鱼叉,只要拉克勒斯的人民有了这三样东西,他们就可以一直打到天边去。
一个个烟圈不断升起,士兵们不断比较着谁的烟圈更圆。身材最瘦小的那个士兵狠狠吸了一大口,接着鼓着腮帮子准备吹出一个“能破纪录”的大烟圈,周围的士兵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顺便抬起手准备随时鼓掌叫好,或者拍手起哄,反正基本动作都是一样的,就看他的发挥如何。
沉心静意,气沉丹田,就在小个子准备发力的时候,一声凄厉的惨叫从一号码头上传了出来,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带上武器,跑步前进!”
队长一声令下,这支小队立刻集合完毕,组成战斗队形向前搜索。然而只是走出了几步,他们就不得不停下,因为有很多不明身份、衣衫褴褛的家伙正在不断从一号码头里走出来。此时的雾气已经彻底消散在了正午的阳光下,士兵们可以很清晰地看见那些人身上的血迹、伤口还有凌乱的头发。
“弓弩准备!”
小队长立刻下令,所有人马上进入了战斗状态。码头工人可不会打架打到一身鲜血,都是自己人,沾亲带故的,怎么可能下这么重的手?更不要说老爷子还在一号码头,那么个德高望重的人物也不会允许自己的晚辈相互残杀。
但不知怎么的,小队长就是觉得自己心里有所不安,明明自己这边才是拿着武器对准敌人,占尽优势的一方,怎么他老是觉得敌人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呢?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回答,因为在最开始赤手空拳走出来的家伙身后,一大群拿着鱼叉板斧还有撬棍,身上同样血迹斑斑的敌人正在逐渐靠近。这才说的通嘛,没有人数上的优势,他们拿什么来抗衡帝国军团的侦察部队?我们可是精英中的精英!
这群精英中的精英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敌人开始冲刺。一旦进入自己等人的射击范围,弓弩手们马上就会干掉冲的最猛的家伙。无数次镇压暴民的经历告诉他们,只要干掉了领头的最勇敢的那一批人,剩下的懦夫马上就会作鸟兽散,然后就是他们衔尾追杀的大好时机。曾经是这样,现在一定会是这样,将来也还是这样。
敌人不紧不慢地走着,好像根本不打算在临死前挣扎片刻,任由盾手搭建好了临时的防线。这种样子不但没有让小队长欢欣鼓舞,反而令他心底的担忧更加扩大。他们到底在想什么?迎着弩箭居然还这么不慌不忙,难道他们还有什么底牌?
答案很快就出现在小队的面前。
“队长。”一向沉稳的观测员此时竟然带上了颤音,“你看那个家伙,他的脑袋,是、是不是……”
顺着观测员的手指,队长看到了令他险些心脏停跳的一幕。
那是一个人头!这个人头早已不在它的躯体上,更准确地说,它是一个已经被战斧几乎砍成两半的人头!
可现在那个人头竟然睁着灰蒙蒙的眼睛看着自己,那种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恶意丝毫不加以掩饰。即使队长已经见过血,经历了不少战斗,但在双方目光交接的刹那,他还是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而这半步就成了一切的导火索。
人头咧开大嘴,突然仰天长啸,尖锐的噪声钻进每个士兵的双耳,一种诡异的恐惧感袭上心头,令他们几乎握不住手里的武器。
对面的人群则受到了某种鼓励,突然间迈开步子狂奔起来,刹那间就冲过了那条警戒线,向最前排的战士快速逼近。
“射击!齐射!”
小队长面色惨白地狂吼,他已经看清了对方的面目,那一双双灰色的瞳孔无不说明他们面对的是一群死人!尽管他不知道自己手中的武器对付恶魔有没有作用,但先下手为强还是没错的。
可是,两秒钟后,小队长意识到根本没人听从他的命令,于是他狂怒地瞪向身旁胆敢违抗自己的混账东西。
然后他就愣住了,因为那两个弩手面色煞白地立在那里,脸上的表情犹如白痴,口中兀自喃喃自语道:
“诸神在上,这些家伙是塔尔塔斯深渊的恶魔,竟然能在阳光下行走,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最后四个字被他猛然喊出,接着这名士兵居然转身狂奔起来,看那架势只恨爹娘给他钱少了两只脚,不能更有效率地逃跑。
弓箭手倒是很好地执行了命令,两只箭轻而易举地贯穿了对方的心脏。可还不等他们欢呼雀跃,就见那些死人一挺胸口,若无其事地继续前冲,只是脸上的疯狂之意更加扭曲。
“草……开什么玩笑!”
小队长目瞪口呆,他知道这轮射击不会起到太大的作用,但是也不至于完全无效吧?!这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啊!
这个时候战士的本能让他选择信任自己最拿手的东西,小队长从背后抽出长剑,拿起盾牌,大声下令:
“抽出长剑,正面应敌!”
一阵金属摩擦的响声此起彼伏,除了某个逃兵,十一把长剑在阳光下凶芒毕露,十一面盾牌组成墙壁,缓缓逼近敌人。
“来吧,混蛋们,”小队长咬牙切齿,“来看看帝国军人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