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阳的父亲面带喜悦：“市里组织部找我谈了几次话。”
作为父亲，苏父已经习惯了与自己儿子平等交流一些问题的看法，一来苏家家教向来开放，父子之间更像是朋友，极少以长辈身份压人；二来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苏父苏母都在这个儿子身上发现了一些以前没发现的优点和能力。
比如儿子思想非常成熟，成熟到面对某些尖锐问题，苏父这个技术出身的基层干部都没有他解剖的清晰。
种种大小的事情，也变相证明了苏阳的优秀，在某些方面拥有惊人的特长。
尤其是商业领域，苏阳拥有远超常人的先见之明和灵敏嗅觉。
就拿这次玩具厂的广告事件，苏父现在回想起来，充满庆幸。
这段时间玩具厂发生的事情，宛如梦里一样。
就在花海玩具厂这则“特别”的广告爆火之时，省台和省内其他地方台，也有其他同行在上面做广告。
这些广告的质量和卖点，与厂里之前那则广告区别不大，广告词有些差异，但基本都在一个水平线。
预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是，这些厂子在播放广告之后，没有一家的玩具销量有显著增长。
甚至由于“异军突起”的花海玩具，以雷霆之势抢占市场，误伤了友商，这些同行的货物销量甚至还略有下降。
想到这，苏父惊出一身冷汗。
如果不是苏阳的插手，还是按照原计划播出那则旧广告，玩具厂此时面对的惨状就是：花光了账上仅有的一点资金，产品依旧卖不出去，安排部分员工停薪留职甚至劝退是必须的，因为厂子已经没钱发工资了。
而自己，也会成为玩具厂的“罪人”，作为玩具厂的最高领导，临危受命，没有能够带领厂子走出困境，辜负了几千口厂职工亲属的期望，辜负了组织的信任，最终除了引咎自责，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苏父感叹道：“太惊险了，商场如战场，一步生，一步死啊。”
苏阳安慰道：“但是玩具厂那种境况下，兵行险着才能出奇制胜。”
苏父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不错，就算是换我现在回去，重新做选择，我也依然会这么做。”
苏阳了解自己父亲，这个不拘言笑的中年人，除了被老婆“管”的服服帖帖，在外向来敢作敢当，是一个真汉子。
“好在都过去了。”苏阳想起了父亲刚才说了半截的话，“爸，你刚才说组织找你谈了很多次话？”
苏父点点头，解释道：“主要是让我汇报下这次玩具厂广告事件的经过，你幕后找王海眉打广告的事情，考虑到你还是个学生，我没跟组织说，全部揽在我身上。”
“嗯，我的主业还是读书，去玩具厂当个厂长的说法只是开玩笑，这事不说为妙，否则解释来解释去，还怎么上学。”苏阳笑了，“我是奇怪为什么组织会找你谈话这么多次。”
按理说，父亲这次的行为，拯救了玩具厂上千个家庭的生活问题，组织找谈话，形式上鼓励嘉奖一番很正常，但是父亲这频率似乎有点高。
苏父想了一下，笑着解释道：“儿子，你毕竟还是个学生，这花海市的经济情况，你还是不够了解啊。”
“怎么说？”
“其实道理很简单，咱们花海市一直是农业大市，工业不发达，现有的企业多以轻工业为主，花海玩具厂是市里轻工业企业中的龙头。”
苏父脸上露出了掩饰不住的自豪：“改革开放以后，许多外国产品逐渐进入内地，就连省会很多老国企日子都不好过，跟咱们一样面临着产品竞争力不足的问题。”
苏父停顿一下，忧心忡忡道：“你别看咱们玩具厂前段时间很困难，可毕竟咱们是老牌国企，以前吃过很多年的政府订单，有人有地还有些余粮，市里很多企业，早就揭不开锅了。”
“国内经济要面临一场大变革了。”
眼下市里企业的现状，是过去五年来最惨的，但苏阳知道，今年，有可能是这些企业未来五年日子最好的一年。
更艰难的日子还没到来。
最高层的有关部门已经意识到改革开放之后，先进生产力进入内地市场之后，对内地现有经济模式的冲击，一场打破原有生产力结构的变革迫在眉睫。
就在明年，这场变革将会开始，从南方沿海到东北老重工业基地，无数低工资高福利的铁饭碗工人，买断工龄，挥泪告别了祖辈坚守了几十年的熟悉岗位，到社会上重新就业。
领导层下岗的也不在少数，原本父亲就是这下岗大潮中的一员。
十年下岗之殇，背后饱含数亿家庭亲人的泪水。
苏父没有儿子这样未卜先知的能力，没有意识到一场华夏工业的变革即将开始，看到苏阳沉默不语，还以为他没听懂，继续解释道：
“市委党校马上要开一次基层领导干部培训班，马上就要开课，我作为这一期培训班班长，其他班上同学，大部分是来自本市其他企业的领导骨干。这几天组织里总是找我，是为了让我做好总结，到时候方便给其他同学传递经验。”
苏阳意识到不一样的东西：“爸，组织这么做恐怕还有其他含义吧？”
苏父看了苏阳一眼，他已经习惯了儿子敏锐又成熟的观察力，一点都不像个高中生：
或许这才是儿子突然奋发图强好好学习的原因吧？人不长大，又怎么会清楚学习的重要性呢？
不管怎么说，儿子上进肯定是好事，苏父不再纠结这一点，继续说道：
“党校一般被称作干部升迁之门，很多基层干部升迁之前，都会到党校学习一段时间。我们这些国企领导，本身也算是体制内。”
听到父亲这么一说，苏阳顿时明白，自己老爹应该是因为在玩具厂“表现”优秀，一步脚从企业领导迈上了机关领导的门槛。
按理说，这种体制内的升迁非常缓慢，有些人混了十几二十年还寸步不前。
但眼下这种特殊时期，给了父亲一个机会：花海市的大小国国企基本处在死的死，活的也快要死的阶段。
这些企业的未来，关系到市里数十万老百姓的安居乐业问题。
玩具厂的壮举，为暮气沉沉的诸多国企带来了一丝春风，也带来了希望。
特殊时期，正是优秀人才脱颖而出的最好机会，花海玩具厂的绝地重生，证明了玩具厂的苏厂长，就是眼下最需要的，能够堪当大任的优秀人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