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个世界不缺有钱人,也不乏有权人,而真正缺少的是有心人。
谢思涵是个有心人。从她进入家乐福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对各种饮料高度关注起来。
她始终觉得:无论杜鲲鹏以后是否把自己留在山城的饮品公司,多了解一些东西,多通晓一知识,毕竟不是什么坏事。
谢思涵推着购物车,在饮料专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时而拿起一个个瓶瓶罐仔细地端详,时而与一些导购人员饶有兴致地攀谈。无论是碳酸饮料,还是水饮料,茶饮料,果汁饮料,不分品类,不分档次,她都一样选了一瓶,分别装进了购物车里。而在这些琳琅满目,形形色色的商品中,给她留下极深印象的只有个品牌:一个是红火可乐,另一个就是它的老对手——蓝冰可乐。
“不愧是跨国公司的大品牌。”谢思涵一边浏览,一边暗自赞叹道。
经过仔细的观察和比较,她蓦然发觉:这种印象不仅她会有,任何一个智力健全的消费者甚至都会形成同她一致的印象。因为,这两大可乐在超市里的陈列、摆放、包括促销导购人员的说辞,都不是杂乱无章,而似乎都是在遵循着某种规律,或者说是某种模式下的共同产物。
首先,从地点上来说,蓝冰和红火绝不放过同消费者所接触的任何一个机会点。无论是在超市的进出口,还是收银台,都会矗立着带有其各自品牌标志的展示柜。甚至在其他商品的销售区,譬如,在食品区你会看到它们和面包,蛋糕等商品摆放在一起。
其次,这两大可乐所占用的货架空间都比其他品牌要大得多,给人以极强的视觉冲击力。除了在主货架的陈列之外,还会有数量不等的地堆码放,这无疑于又增加了被消费者见到的机率。尤其是在家乐福这样的大卖场里,陈列的商品至少在上万种,如果在这个商品的海洋里,不能被顾客轻而易举地发现,那就谈不上被顾客买走的机会。
还有,就是这两大可乐的摆放方式。拿红火来说,旗下的碳酸饮料已不单单是红火可乐一个品牌,而是还有“达芬”(橙味碳酸饮料),“雨碧”(柠檬味碳酸饮料)这两个品牌。红火可乐、达芬、雨碧,三个不同的口味,不同品牌,不同包装的产品统一构成了红火这一条庞大的产品线。
说来也怪,蓝冰好像与生俱来就是红火的对手。他的品牌策略与红火竟然是如此的相似而对立。除了主力产品蓝冰可乐之外,也有另外两个和达芬、雨碧相对应的品牌——“美达华”和“七吉”。
谢思涵发现,无论是红火还是蓝冰在处理这三个不同品牌商品的陈列方面也都遵循着一种类似的规律。譬如,品牌的摆放顺序,由左至右依次是红火可乐、达芬、雨碧;按包装规格,货架由上至下,往往按照从小到大的容量摆放;还有就是中文标识全部朝前,直接面向消费者。
谢思涵还发现,这两大可乐在卖场竞争的激烈态势更为可见一斑。几乎是只要有红火的地方,就一定会有蓝冰。哪怕是没有红火的地方,也一样可以看到蓝冰。单从这一点上来分析,似乎蓝冰在这里更胜一筹。置身于卖场之中,就如同陷入了一片由蓝冰可乐所编织成的汪洋大海。
“好在,我们的产品不会和这两大可乐去争夺市场……”谢思涵望着这红、蓝两种颜色组成的饮品世界,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
2.
“真是说美女,美女就到啊。”齐天舒站起身,脸上的笑意如冬日暖阳般和煦,对自己对面那个清瘦的男人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N.I.C公司的资深猎头程雪雁小姐。”
那人站起身,很礼貌地向程雪雁点头示意:“你好,程小姐。”
“这位是我大学同学……”齐天舒随意地指了一下那个人,对程雪雁说,“萧云帆。”
“什么?萧云帆!”程雪雁蓦然怔在了那里,心里想,“眼前这个陌生男人难道就是自己苦苦寻觅而不得的那个神秘人物……”
这个念头在她的大脑中倏忽即过,因为理智和经验告诉她:必须要先弄清楚,此萧云帆是否为彼萧云帆,是否是顾北江说过的那个不能用“人”来界定的萧云帆……
“你好,萧先生。”程雪雁的脸上泛着自然的笑容,也很礼貌地同萧云帆握了握手。
简短地寒暄之后,三人重又落座。齐天舒亲手为程雪雁斟上一杯茶,做了个“请”的手势。
程雪雁接过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随着茶汤顺喉而下,顿时觉得口舌生香,连精神也为之清爽了不少。
这时,只听齐天舒向萧云帆说道:“云帆,我今天找你是为了两件事:一是想听听你对那件事的看法;二是想请你出山,来帮我的忙。”
齐天舒所说的“那件事”实际上是指和众传媒是否要并购自己的竞争对手“连众传媒”的事。
连众的总部在北京,是仅次于和众的第二大电梯媒体经营公司。如果这次并购连众成功,那么,和众将成为名符其实的行业领导者。
对于这件事,在和众内部形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一是支持并购,二是反对并购。两种意见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各有各的一大堆道理,让身为董事长的齐天舒一时之间也无从决策。
萧云帆懒洋洋地靠在了椅背上,缓缓地说:“我曾经跟你说过我的看法。”
齐天舒悠然一笑说:“你虽没多说,可我明白你的态度。我今天只是想听听其中的所以然。”
萧云帆思考了片刻,然后坐直了身体,字斟句酌地说:“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合是规律,分也是规律。规律,不以人的意志和意识为转移,连天下大势都概莫如此,更何况是企业间的一次并购呢?”
齐天舒想了想,略有些忧虑地说:“道理虽是如此,可一旦并购成功,那和众搞垄断经营的骂名可就彻底地背上了。”
萧云帆喝了一口茶说:“垄断只是竞争的一种表现形式,其本身并没有好恶之分,这里面的关键是,参与垄断竞争企业的表现才使得公众形成了好恶。就像我手里有一把剑,即可以杀人,也能用来救人,你说我这把剑是恶还是善?”
齐天舒和程雪雁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萧云帆停顿了一下,用一种略带嘲讽的口吻说:“有些人说,中国通讯企业的服务品质差,就断然得出是垄断体制所造成的结果。于是,就说这个行业缺少竞争,竞争是促使企业提高服务品质的途径。似乎栽下一颗竞争的树就一切都万事大吉了,所有的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至于竞的是什么?争的又是什么?他们自己都没有搞清楚。”
程雪雁忍不住问道:“萧先生怎么认为呢?”
萧云帆看了看程雪雁,说:“我以为,不管是企业间的商业竞争,还是国家之间的国力竞争,这些都是浮在表层上的东西。而其深层的本质,是一种文化与另外一种文化之间的对抗。概括起来就是强势文化与弱势文化的竞争;强势文化本身之间的竞争,还有弱势文化之间的竞争。”
程雪雁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什么?文化之间的竞争?”
萧云帆淡淡地笑了笑说:“对于任何一种文化体系而言,都存在表层结构和深层结构。这个深层结构可称之为文化基因。小到一个人,大到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其性格的形成都会受到文化基因的影响,而性格在人的行为中居主导作用。所以,强势文化可以塑造出强悍进取的民族性格,而弱势文化却只能造就柔弱保守的性格。”
“怎么,文化还存在基因吗?”
萧云帆说:“心理学家荣格说过,文化是可以遗传的。文化既然可以遗传,那它当然就存在基因了。”
齐天舒在一旁笑着说:“雪雁,你别听他胡说,从他嘴里讲出来的,从来就是歪理邪说居多。”
萧云帆哈哈一笑,转过头对齐天舒说:“天舒,说句实话,这段时间我只想一个人清静清静,再说了,我能帮上你什么忙?”
程雪雁听萧云帆提到这个话题,便借故起身去了洗手间。虽然他们二人的谈话似乎对她并无避讳,但她自己觉得这个时候还是选择离开会比较得体,也比较合适。
5分钟之后,待程雪雁再次回到包房之时,恰好赶上萧云帆起身向齐天舒告辞。
齐天舒意味深长地嘱咐道:“那件事你再考虑考虑。”
萧云帆会意道:“我知道。”
程雪雁见萧云帆要走,急忙从包里掏出自己的名片递给他,微笑着说:“很高兴认识您,有空多联系。”
萧云帆接过名片,礼节性地看了看,然后赧然一笑说:“不好意思程小姐,我没有名片。”
程雪雁笑着问:“那萧先生在哪里高就?”
萧云帆说:“我没工作。”
一旁的齐天舒笑着过来解围,说:“没关系,雪雁,想找他的时候就找我,找到我就能找着他了。”
萧云帆歉意地笑了笑,对程雪雁说:“认识程小姐也很荣幸,我们后会有期。”
“再见。”
……
送走了萧云帆,程雪雁和齐天舒重又落座。
齐天舒看了看表,略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雪雁,我好不容易逮住了这个萧云帆,没想到这么一聊,竟聊到了这个时候。”
程雪雁笑笑说:“齐总,您太客气了。不过,我觉得这位萧先生,有点……”
“有点特别。”齐天舒悠然一笑,接过话头。
“没错。”程雪雁点点头,然后试探着问,“他说自己没工作,是在开玩笑吧?”
齐天舒摇了摇头说:“云帆前一段时间刚刚辞职,他之前是山城蓝冰负责营销的老总。”
“山城蓝冰绝不会有两个同名同姓并且同时负责营销的老总,看来这个萧云帆就是我要找的那个。”程雪雁的心骤然一紧,她说不清楚是兴奋还是紧张。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似乎在一刹那停止了思维运动。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竟然会在这个地方让我撞见。”她简直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以至于齐天舒接下来说了什么,她一句也没听清。
齐天舒见程雪雁突然之间没有了反应,不禁问道:“雪雁,你怎么了?没什么事吧?”
“不好意思齐总,您刚才说什么?”程雪雁恍然之间回过神,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是这样……”齐天舒正色道,“这次请你来主要是想让你再帮我物色几个总监级的人选,除了这些人之外,最好能把刚才那位萧先生说服,让他加入和众。”
程雪雁问:“您刚才不是和他提过了吗?”
齐天舒无奈地说:“我这位老同学呀,辞职有一段时间了,闲云孤鹤一样,在全国各地的名山大川转了一大圈。这刚一回来,又说想清净一段时间,其实谁不想清净啊,可在这娑婆世界又哪里有什么真正的极乐净土?”
齐天舒说到这,长叹了一口气:“功遂,身退,天之道也。可是,如果让云帆这样的人闲下来那可真是一大罪过。要是他能来帮我,和众就真的是如虎添翼了。”
程雪雁沉思了一会儿,诚恳地说:“齐总,既然您都已经和萧先生提过了,如果我再多嘴的话就更不合适了。萧先生能够加入和众的确是能给您锦上添花,可现在也有一家企业,在等着他雪中送炭呢。”
齐天舒双眉一扬,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问:“这话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