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癞蛤蟆乡绅还没从刚刚磕磕碰碰被撞得晕头转向里回过神来,一听“赎身”二字,心想,到嘴的天鹅肉怕是要飞了,转到门边定住,指着一翡翠盆底的松柏骂骂咧咧道:“少东家你可兴不得这样,爷的银子岂不白花了?那小丫头的指头尖儿我都还没碰着呢!”他眼睛滴溜一转,清醒过来,转过身,混怒的一双鱼目瞪着二人。
云珠何曾将这等俗客放在眼里,见他一副痴蠢模样,只轻蔑地扫了他一眼,才幽幽地朝暹月开口:“金公子,各行有各行的归置。咱们醉仙居跟这姑娘可不是强买强卖的关系,是她生身父亲跟兄长自己找的牙婆通门路,是求着抬进了咱们后院的。”
这样一番口气架势,暹月自知沟通无望,从兜里取出绣包,拿出三颗金鱼豆,拉过那少东家的手,将钱财塞进她的手心:“都给你。这可不止十两了。另外的十两银子一会儿我会再拆人送过来。双倍,总够赎她身了吧?”
那癞蛤蟆乡绅同自己的仆从瞧着那蛋大的金鱼豆眼珠子冒光一般,云珠见钱却连眼睛也不曾眨一下。
青萝跟红苑搀着虚得如一捧软泥的小姑娘却前进不得,那拦着她们三人的四个下人站立严实如同一堵墙壁一般。青萝替那小姑娘搓了搓掌心,在她耳边低声道:“小丫头勿怕,我们公子会有法子救你的。”
小丫头心中一阵感激,吃力地点了点头,隔着这般近距离观察,两位好心的公子身板娇小柔软,掌中传来的温暖柔柔若丝,还闻得到忽幽忽幽的脂粉气息。她抬起头,只见二人耳下各两点朱砂穿耳,颈脖处也是肌肤细腻线条流畅,当下心中便知二人为易装。
红苑见小姑娘目光游离若有所思,问道:“小丫头,是否另有其他不适?”
那小丫头笑了笑,脏污的嘴角两边各浮上一颗小梨涡,口中吸进一丝血腥味,只道:“小女怕累着二位公子,又怕弄脏了公子衣裳。”
红苑和青萝互看一眼,直笑她傻。
“若小女偏不允呢?”云珠态度强硬。
暹月缓缓别过头去,道:“那便无法了……”遂一脚踩在那癞蛤蟆脚背上,叫他吃痛不已,撞翻了身边那翡翠盆栽,云珠冲那充作人墙的其中一名手下吼道:“还不快过来给我拿下!”
那愣头小二遂冲了过来,与此同时癞蛤蟆的马仔也来揪她。她身子娇小,跟泥鳅一般动作又快,用拾起的玉碎片挟了那癞蛤蟆:“少东家,要不,你拿着银钱,你好我好大家好;要不,本公子就剖了这猪血祭你们醉仙居!”
那癞蛤蟆惜命得紧:“哎呀,沧玉姑娘,使不得使不得呀!我叔父在衙门当差的,真有个什么闪失,居内可交代不清的!”
正是此时,只听得楼顶飞下两名蒙面黑夜人,动作迅疾。将一干人等打晕的打晕,点穴的点穴。不过眨眼的功夫,云珠连同自己的四个手下,癞蛤蟆以及他的马仔全横七竖八地晕歇了菜。不过她手里的这个癞蛤蟆是装晕的,是晕在她手底下的。暹月既知此刻无甚威胁,便恨恨踢开一脚放他一条生路。
她走过去,竖着大拇指对两位英雄连连赞许,道:“来得还算及时,不错不错,待回宫定另行封赏!”
蒙面黑衣两人对视一眼,遂单膝跪地,拱手道:“公主,属下救护来迟,不敢居功。”
公主?
那被救的丫头心中一片激昂,高兴得全身发抖,当下就要下跪磕头。青萝跟红苑只一个劲地钳紧了她,红苑觉得好玩,劝道:“小丫头,快不要拘着礼,一会儿我跟青萝姐姐该扶不住你了。”
暹月心中一紧,武臣对内宫之礼是左屈膝右跪地,右手掌覆于肩衬,且大拇指遮蔽于掌中。而且,皇帝爹爹圣谕上说禁军皇卫是“便衣”驻点此行安保工作的……怎会这般招摇?
她心里头打鼓,再瞧这两人眼神鬼祟,似乎在对暗语。
却只能装作并未识破,抬起手势:“平身吧。这论功行赏,理之自然,没的以后叫其他宫人知道了,以为咱们梁家人赏罚不明。”见二人起身,她又笑着朝青萝红苑二人这边吩咐道:“小丫头,可还记得你的身契在哪儿?”
那丫头两眼直冒起兴奋崇敬的光芒,重重点头道:“知道的。”
“好,那你带我们去。”
那黑衣二人着急忙慌双双抵了佩剑挡她去路:“公主,这里我们自会安排,还请公主先同我们撤离此处。”
“不急,”她声调镇定,“不如你们先去楼外候着?”
那二人自然是回答不肯,她遂又道:“我须得取了这丫头身契不可,若再阻我耽搁时间,便算功过相抵,回头再拿你们是问。”二人相视一眼,不再费唇舌。
小丫头引路很精准,一行人弯弯绕绕,皆是走在僻静处。从抄手游廊穿过一道半月门,又绕过两个小苑,才领进这房后的一间抱厦。
“怎么你像是对这里很熟悉?”暹月道。
“小女去年也差点被送入了这里。父兄嗜赌,劣习不改,再被送进这儿是迟早的事。所以……小女早就在家里偷画过图纸了。”
“为的是将来有朝一日再被送进来,还能逃脱这里吗?”青萝心疼道。
那姑娘乖顺娴静地点了点头,指了眼前的这间房道:“就在这里头。”
她咳嗽两声,朝这二人命令道:“你们二人且等着,一会儿未得准允,不得擅入。”
原本她也心虚,万一这两个家伙压根不鸟自己,可不是应了那句“刀剑无眼”嘛?但又转念一想,这两人行动上颇有拘束,对于她提的要求都能应声称臣,便多少已经猜到他俩是授谁之意了。
能迷惑住外头那么多禁军皇卫的,恐怕现在也只有那个人了。
青萝跟红苑扶着小丫头进去,她转身便关了房门。
那小丫头先是从墙面上的一个木栓上扭动了机关,墙上一扇小门打开,墙槽内摆着一个桃木镶红宝石的箱龛。
红苑取了那箱龛跑过来,沮丧道:“呀,人算不如天算,还得有钥匙。”
小丫头轻笑了笑,从袖内取出一只银簪子,将那簪头从簪针上扭开,里面可不就掉下一把小小巧巧的铜钥匙吗。
暹月当下心中一震,脸上却仍是平和笑容,道:“瞧,可不是人算不如天算嘛。”她当真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孩子,倒像是机关算尽一般,前后露了多手,步步都在她掌中。
见暹月的笑容透着几分威严跟疑窦,小丫头扑通一声跪倒下来:“公主,救救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