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一个午夜，繁星在天上隐没，淡黄色的月亮静静挂在光秃秃的树枝上，校园的林荫道上一片灰蒙蒙。除了路灯零碎的光，什么都看不见。
薇薇突然睁开眼睛，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亮屏幕，一片淡绿色的薄光照亮她的脸，已经凌晨两点了。
“有人在吗？”她打开聊天群，侧着身子打出几个字。屋里还是一片漆黑，只有手机屏幕发出的一朵光源。
“在的。”
“你们也没睡着？”又出现了一个人。
“说好的嘛，再说这才两点而已。”
“真的要做吗？我有点害怕。”薇薇干脆坐了起来，打开床头灯，顿时一片黄橙橙的光芒浸满了卧室。
“怕什么，要死一起死。”
“别说这种吓人的话好不啦！人家还要活到九十九呢。”
薇薇靠在床头轻笑了一声，打出几个字。“那我出门了，一会儿见。”她掀开被子，穿好衣服，把钥匙和手机塞进兜里，走出家门。
小区里一片雾蒙蒙，几十层高的公寓楼直直地插入天空。寒气扑面而来，让刚走出来的薇薇打了个激灵。她感到一股冷气从脚底板升上来，穿透厚实的牛仔裤，像是一双冰冷的大手包裹住她的身体。
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也没有一辆车，城市的夜就这样沉浸在一片宁静中。
薇薇站在街角路灯的阴影里，抬头看去——天空是深蓝色的，带一点紫红，一条亮堂堂的大路直通向天边，仿佛连接着城市和星空。
她走到马路正中央，沿着黄色分界线笔直地向前移动。
走着走着，薇薇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路边的建筑物渐渐得隐没了，整座城市也暗淡下来。
视野里的一切建筑物正在变得模糊，高耸的公寓楼、街边的路灯、道路两旁的行道树，甚至是脚下的柏油马路，它们的轮廓都在扭曲、模糊，直到完全消失。
只剩下一条明亮的青白色直线，一条细细的直线，存在于一个漆黑空旷的空间里，上下四方都空无一物，而这个世界唯一的中心——
就只有她一人，踩在虚空中，沿着直线向前，向前。
她就那样肆无忌惮地走着，越走越快，越走越轻松，身子也热了起来。
她干脆跑起来，跳着，胡乱地挥舞手臂，她感到自己就像飞向宇宙的一只青鸟，身后是逐渐倒退变小的蓝色星球，而眼前是深黑无际的宇宙星空，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她的翅膀，能阻挡她飞向前方。
在这一刻，她获得了精神的极大自由——这里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只有她一个，她就是这方宇宙的唯一主宰，生死、轮回、爱情、道德、信仰……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她感到自己正在融化，与脚下的土地融为一体，与空气中的尘埃融为一体，与头顶的星空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过久，一辆红色奥迪停在她身边，车窗缓缓降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笑脸。
“薇薇，快上车！”
她坐上车，车里已经有三个女孩子，嬉笑着迎接她。
“说好让你等在小区的，怎么走了这么远。”
一个穿着黄色羽绒服的女孩子扯过她一只胳膊，抱在怀里，头靠在她肩膀上，蹭了两下。
这是朵朵，她的好朋友。
“突然想多走一走。”她轻声说。
“好啦！我们四天使集结完毕！出发！”坐在驾驶位的女孩穿着一身红色风衣，手握着方向盘，豪迈地宣布。
奥迪发出一声轰鸣，箭一般地冲上马路中央，四个女孩大声呐喊着，齐齐发出一阵鸟鸣般的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动听。
街道两旁是干枯的行道树，光秃秃的枝干交错，像是一条条干瘦的手臂。车窗开着，冬天的寒风像重锤一般敲击着车内的空气，但几个女孩浑然不觉，反而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两边的景物飞速后退，街上没有一个人。
薇薇一直以为，她的人生将一直平稳的度过，像平静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澜。每天思考下一顿饭吃什么，口红买什么色号，第二天穿什么衣服，下一本小说写什么……她从未想到，自己还有这一天。
“姐妹们，我们一起唱首歌吧！”朵朵提议道。
“唱什么？”
“看着你飘动着迷人的身体……”她直接唱了起来。
“透出了像花一般的美丽……”
女孩们一起跟上，齐声唱起来。
于是歌声透过打开的车窗，洒落在飞速后退的街道上，蔓延到很远，很远。
*
你有过半夜出门的经历吗？
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马路上，好像全世界就只有你一人。
你跑，你跳，你躺在地上打滚。
不管做什么，都没有人来阻止你，在那一刻，城市是属于你的。
*
薇薇放下笔，再次回忆起了那个晚上。
她和三个好朋友一起在寂静的城市里畅游，肆意挥洒着白天的压抑。
平静、有秩序的人生持续了太久，太久，她一辈子都在按部就班地生活，从来没有做过一件越轨的事。
但在那个晚上，她彻底解放了自己。
那个时候，她体悟到，人生是完完全全自由的。
即使在白天感到无聊，被平静重复的生活所束——
但至少，我们还拥有夜晚，
属于我们自己的夜晚。
于是她提笔继续写道：
*
你是否也是一个有好奇心的女孩子呢？
你是否也曾在半夜突然惊醒过？
晚上你突然从床上醒来，伸手按亮台灯，走出卧室。你是否发现与客厅连接的厨房外照射进一片橙黄色的光芒？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在这个时刻，穿上衣服走出家门，会看到什么样的风景，遇到什么人呢？
*
备注：
薇薇是一名年轻的女性作家，擅长诗歌，散文，笔名一叶之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