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倦,谢宁走过一片低矮的房屋,来到一个小院外面。
落了灰的广告牌上刻着旅社的字样。
脚步停住,门口走出个面带笑容的老妇。
“小伙子住宿吗?20一晚,能洗澡的。”
谢宁抽了抽鼻子,抬腿跨进门里。一个脸色酱黑的老头坐在柜台后听着收音机,阴森地抬眼瞟了瞟他。
这是自家房屋改的旅社,前面摆个柜台登记卖东西,后面院子里隔出一个个房间。
生意很冷清,没听见别的房间有动静。
拿钥匙开了门走进房间,他打开袋子看了看蜷成一团的黑猫摇摇头。
屋子里一床一柜,床头的电视打开后滋滋冒雪花。枯坐了片刻,谢宁起身走出去。
“老板,有热水吗?”他来到柜台前拿下一桶泡面和矿泉水。
老头身子没动,快速地偏头扫了一眼:“8块,加热水13。”
?
“是不是狠了点?”他就随口一问,没想到这里水这么值钱。
老头顿了片刻,慢慢开口:“一直都这样卖。如果有困难,可以不吃的。”
这话听着似曾相识,谢宁看着他。老头也抬起头和他对视,眼神中有淡淡的不耐。
‘怪我打扰了你听收音机,还是不屑招待一个穷客人?'
谢宁手攥成拳捏紧,又慢慢松开。这时,老妇端着盆走进门里。
打量了几下,一巴掌拍到老头胳膊上:“死老头子,又作什么妖?”
“小伙子你别介意,这老东西性子怪,最近家里又出了点事。”
“没事。”谢宁眉头舒展开,指了指东西:“再拿包烟,一起算账。”
拿着泡面走进院子,若有若无的话语飘荡过来:“没钱就在家呆着,到处跑什么…”
他摇摇头,后面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撕打声。
进房间胡乱吃过面,他点上一根烟。想起刚才一幕无奈地笑笑,总不成跟个老头置气。
况且,他好像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那老头坐在柜台里的姿势有些不对劲。
那场突如其来的战斗让困意来得很快,他打了个哈欠,裹紧被子睡下去。
迷迷糊糊中,一阵阵哀哭声透过薄墙传来。哀怨悲戚,绵绵不绝。
他睁开眼听了片刻,掀开被子走出门。
靠着前门的房间亮起泛黄的灯光,他走过去,透过窗户往里看。
那个老妇背对着他坐在地上,面前摆着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人蓄着齐耳短发,微胖的脸上带着笑意。看着像是…屋中这老妇。
谢宁默默收回目光,脚下忽然踩到什么,发出一声轻响。
低低的啜泣声戛然而止,老妇转过头。
门被打开,老妇歉意地开口:“小伙子,打扰到你了。”
谢宁吸了下鼻子,讪讪道:“是我打扰了,这就去睡。”
“我不是有意要吓你的。”老妇的声音有些飘忽:
“我死以后,我老头子心里缓不过劲。每天喝酒犯浑,来个客人都被他骂走。”
老妇留恋地看着院子的每个角落:
“我在下面看得难受,晚上就偷偷跑过来跟他说话,陪陪他。让他感觉,这日子还和从前一样。”
风停了,老妇静静看着他。仿佛唠完稀松家常后等别人表达想法。
“动人的故事。”谢宁轻轻拍手:“要是真的就好了。”
“你这是什么话?”老妇不自然道:“我一个鬼还会骗你吗?”
“你应该知道。”谢宁话锋一转:“有的人经过一些特殊的练习,感官会比较敏锐。”
老妇脸上的皱纹堆积:“你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都不用什么五感,你和你那个在外害人的同类身上,有种特殊的味道。”
不理会神色剧变的老妇,他自顾自继续:
“那是种奇怪的铁锈味,虽然她喷了浓重的香水掩盖。但我一接触到你,就分辨出来了。”
“你把她怎么了?”老妇声音冰冷,身躯弓成危险的弧度。
“还有口气。”谢宁全神戒备:“那个老人从进门开始对我阴阳怪气,是真的想让我离开。”
“他坐在那儿动不了,也是你干的吧?”
“不错,你说太多了。”撕扯开干皱的脸皮,露出真容的妇人身形扑出如电。
残影中有许多条细瘦臂膀探出,凌厉疾刺。
谢宁适应着生疏力量,忙乱招架。片刻就看出这妇人不顾门户,只是一味抢上强攻。
他立即抬肘荡开,咬牙无视血肉模糊的抓痕。脚下拧步转肩,运起力道狠狠撞过去!
妇人胸口一闷,噔噔急退几步。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又是一晃。
谢宁欺身赶到,抓住两条大臂提劲一卸,又闪电般探手扼住她脖子。
妇人双脚悬空离地,脸上涨成猪肝色。突然张开嘴,发出滞涩断续的音节。
一只裹挟粘液的黑虫艰难地扑棱翅膀,钻出幽深的喉管。
谢宁愣神的瞬间,无数飞虫争先恐后向他扑来,嗡动的黑团遮蔽视线。
“不能有毒吧?”他心里闪过侥幸的想法,挥舞的胳膊上就被咬得一麻。
拉下衣服狼狈地驱赶散尽,妇人已经趁机逃遁。
那个可怜的老人不知所踪,谢宁走回房间,疲惫地倒在床上。
他还有疑问没来得及说,这些拙劣的表演是故弄玄虚的恶趣味?
或者是专门冲着他来的,又是怎么找上自己的?
莽莽撞撞找过来却让人跑了,还留下了后患,他多少有些自责。
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站着一个穿着皮靴的寸头男人。脚下姐妹两人,躺得整整齐齐。
他蹲下来,捡起一片细小的碎骨看了看。目光游离了一会,他脚下悄无声息地离开。
片刻后,出现在旅社小院的房顶,沉静地站了很久。
他离开后,房间门被拉开。谢宁走出来点起一根烟,望着房顶的眼神幽深如夜色。
这幅景象突然定格,缩小,出现在一块显示屏上。
屏幕前一个人全身笼罩在黑暗中,手指有节奏地敲动着桌面。
——
第二天的上午艳阳高照,给破败的院子扫去阴霾。
谢宁掏出钱压在柜台下,走出门后拨打了差馆电话。
专业人做专业事,他今天就要坐车去延都了。
去车站的路上经过了商场,谢宁走进去,买了猫包和智能手机。
在山上有通讯工具,为了不让大家练功分心,只准用能接打电话的2G小砖头。
看看剩下可怜的钱,他一阵肉疼。到了地方还得租房子、生活。
‘回归社会的真实感彻底回来了,要想办法赚钱啊!'
这个小镇没有直达车,磨磨蹭蹭又转了一趟,直到下午一点才坐上开往延都的班车。
坐上座位,他打开猫包观察一下。小猫看着外表正常,呼吸还粗重了些。
但就是紧闭着眼醒不过来,他没在镇上找到宠物医院。到了延都还没好转的话,就去找医生。
头顶传来塞行李的动静,一个老年男性在他旁边坐下来。
挺潮啊!谢宁好奇地多看了一眼,这老人穿身特显年轻的衣服,戴着b标志的大耳机。
感受到目光,老人侧头跟他对视一下。眼神清澈,显见心态很好。
车子启动后,他抽空上网翻了翻租房信息,找到一个合适的约好了时间。
昏昏沉沉一路,六点多钟到达了目的地。
没空欣赏陌生的城市,谢宁叫了辆出租车直奔城东。
要去的是个叫月安公寓的地方,远处隐约都出现了村庄,车终于停下来。
和房东碰面,三言两语就交了钱拿钥匙。
偏僻点的好处就在这,可承受范围内住上一间单人公寓。
出去随便吃了口饭,又买了生活用品,他拎着猫包找到一家宠物医院。
除了有点发烧,医生也检查不出别的问题。给猫挂了瓶水,谢宁心里感觉情况不太乐观。
第二天,生物钟逼迫他早早醒过来。
到附近的公园跑了几圈,恍然觉得有道若有若无的目光在看他。
他四下扫了眼,角落椅子上坐着个满头大汗的老人。
他走过去,有些意外地打了个招呼:“这么巧,你也住在这?”
昨天跟他坐一辆车的老人,今天还在同一个公园,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老人咧嘴无声地笑:“我是高魁武。”
“谢宁。”他点点头:“老爷子精神头真好,这么早就出来锻炼。”
高魁武脸色一急,言语竟有些含糊:“哥,我不是老爷。”
“哥…?”他当自己听错了,又看看老人花白的头发:“我25啊。”
“我过完这个年,就24岁。”高魁武眯着眼感受薄薄的晨光:
“勤锻炼着身体好,就能活久点。”
谢宁抓抓脸,心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个在等待生命结尾的老人,是他的同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