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当然一码事。
互相介绍后,宣凭等人见过白袍武士,边危危的亲叔叔,镀边尾岸。
“谢谢,你们。”镀边尾岸也会几句萱国话。
“您太客气,咱爷们儿谁跟谁?”陈酉大大咧咧说道。
镀边尾岸听着有点懵,宣凭见状,用神奈话稍作解释,对方开怀大笑,听罢又疑惑起来。
“你的神奈话,跟什么人学的?”镀边尾岸问。
“我家先生,先生是地地道道的萱人。”宣凭如实作答,对方点了点头,没有深究。
危危问起叔叔,怎么知道自己遇险并前来营救。镀边尾岸叹了口气,满是愧疚,道出原委。
久保在他治下,因为贪赃枉法,被人检举。镀边尾岸按照以往将军府的约法,将其重罚,念在久保多年追随的情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久保却畏罪潜出驻地,销声匿迹。
镀边尾岸本不欲再追究,任其自生自灭,但猛然想起自己与危危之间的往来信件都是经久保之手,他不免担心久保从中作乱,于危危不利,便派出探子撒网打听,这才得知久保逃到久岛,投靠了血海龙,便召集船队来剿。
血海龙本是海寇,却与镀边家血海深仇的敌人,杉本家,交从甚密。十五年前,镀边尾岸的大哥,镀边雄辛,神奈幕府大将军,镀边危危的亲生父亲,被杉本家唆使的近卫亲信光武秀从所刺,危危的出生地湘北城被屠,神奈易主。
镀边尾岸带着年幼的边危危和残部出逃,四处躲藏,秘密招买人马,以报血仇。却在六年后,被歹人出卖,行踪暴露,才有了后来七武士护送危危进茱萸观的事。
镀边尾岸几经辗转,受哥哥雄辛在高奉国的故交所助,在靠近高奉国的一处海岛安稳下来,不断壮大,才有了今天的舰队规模。
水落石出,云来云往,雨细如丝,天已蒙蒙亮。
镀边尾岸将危危叫到一旁,语重心长地说着什么,危危脸上的笑容散去,眼神暗淡下来,低头不语。
不多时,危危迈着沉重的步伐,挪到宣凭面前。少年静静地凝望少女,心中已猜出些许。
因为,分手总是在雨天。
“我……”危危欲言又止。
“还会再相见,不是吗?”宣凭平静地说,心底却是骇浪惊涛。分别在所难免,纵然万千不舍,却绝不能让姑娘为难。
“三年。”危危肯定地回答。
“那不就一晃眼的事儿。”宣凭一脸轻松,心里如释重负。
“三年之约,我也要活成,可以……你的样子!”少年人暗自打定主意。
“这个,就送我吧。”宣凭从怀中取出那枚心形折纸,捧在手心。
危危一愣,恍然大悟,脸颊绯红,点了点头。
霞光乍起,迷人眼。众人侧头遮掩的瞬息,宣凭和边危危的侧脸之间,却没有一丝光透过。
危危放下踮起的脚跟,深情地用神奈话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开。那句话只说给一人听。其余人,能听见的,听不懂,能听懂的,听不见。
宣凭轻轻道了句:“再见。”
旋即,昂首挺胸,朗声呼喝:“小八仙陈酉列队,恭送危师姐回家。”
宣凭两旁分列四人,面迎朝霞,抱拳拱手,齐声高呼:“恭送师姐回家。”
危危回眸一笑,挥手道别。船行渐远,消失在霞光里。海风中一点晶莹,是谁的眼泪在飞……
海寇的船,载着被解救出的女孩们,随边危危一同离开。茱萸观的弟子们顺风而归!又回到来时的船上,小七仙呆坐舱内,不知宣凭和陈酉在搞什么。
“客官稍候,小二快来。”陈酉扒着舱门拢嘴喊道。
“让各位爷久等,菜来喽。”宣凭扯着嗓门吆喝。
只见他换了身马褂,头戴小毡帽,肩头一条素白手巾板儿,掌上擎个托盘,齐摆碟碗盘盅,酱菜肉脯瓜子坚果,一应俱全。
“各位爷,先用着,还有。”宣凭拉长尾音说道,麻溜儿利索,也许这才是他的本行,跑堂的茶坊小二。
“这是……几个意思?”金蝉开口问,众人皆疑。
“小小意思,几位爷,一晚上出工出力,辛苦了。”宣凭一脸谄媚,哈着腰说。
“呦呵,有点意思。”金蝉看了看其他人,挑了挑眉笑着说。
“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个啥。”牛吞虎说着,拈了一块肉脯丢进嘴里,嚼得嘎吱作响。
“嗯嗯,香。”
“这么一说,肚子还真饿了。”白狗附和道,也抓了一块。
“孺子可交。”啸鹤眯了眯眼,抓起一把坚果。
“都别愣着了,动筷吧。”黄雀招呼道。
几个人甩开膀子,开动起来。宣凭看了看陈酉,两人会心一笑。
又端上几盘,烤炊饼热油茶,竟然还有一壶温酒。观里,映红道人管束甚严,是决不能吃酒的。万万没想到,宣凭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壶,虽然只够一人小两杯,但在风寒的清晨显得弥足珍贵。
大家看着跑堂版宣凭,跑前跑后,端盘递碗,都不由得眼眶微热。这个兄弟,有最强的拳脚刀剑,也有最深沉最柔软的心。
青梅煮酒,不论英雄,论弟兄。众人坐定,空着宣凭正对面的位置,那里只属于那个人,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人。
“凭子,你是咋知道危危在那的?”牛吞虎问。
“又怎么猜出危师姐凶多吉少呢?”白狗接问。
“是啊,哥几个还蒙鼓里呢。”金蝉跟着说。
“说说吧。”黄雀也好奇地问。
“那就说说。”宣凭清了清嗓子,并拢双筷在桌上一拍,啪,如说书人的惊堂木。
宣凭因“危危”二字拆开心形折纸,读出信中内容,本没什么问题,怪就怪在信纸上。用信之纸,绝非凡品,乃是一种名贵的茶纸。
此纸原料是一种高山名茶,因叶片纤维致密而强韧,偶然被人发现除了烹茶亦可造纸,虽工艺繁琐复杂,但做出的纸,色泽古朴,遇水墨晕染效果极佳,是宫廷画师给皇家作画的特供专用之纸,名贵稀有不言而喻。当年先生偶得一平尺,如获至宝,便向宣凭讲过这纸的来历。
这么高级的纸,怎么会用来写普通私信,宣凭满腹怀疑。他猛地想起,不久前听人说,弦海南域的饶国,向大萱皇帝进献的贡礼被海寇血海龙劫掠,朝野震怒,派弦海水师前往剿灭,却无功而返。饶国迦里山,正是出产此种茶纸。劫掠贡礼的海寇也许不在南边,而绕道返回了奉奈海峡。
这一切只是宣凭的猜测,他向映红道人说明,映红允许他带着小七仙和陈酉前往,无事则罢,若遇对危危不利的情况,可自行杀伐决断,并将芯蕊剑借予宣凭。
“哇塞,行啊,凭子,真有你的,不如武举大比后去当提刑官得了。”金蝉听罢,称赞道。
众人皆交口称赞,听得如痴如醉,意犹未尽。
武举大比,状元,香茗,危危。宣凭摇摇头,觉得心里有点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