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宣河的青楼,伎倌间,流传着不少花招和套路。寻花问柳之人一旦中招,荷包君徒伤悲。一些话术让人心驰神往,又防不胜防。
花前月下,伎倌会深情地托起客官的手,让其十指两两相对,弯曲中指后,抵住指节,边说边比划。
中指代表你自己,大拇指是令尊令堂,能分开,代表二老终将离你而去;
食指是兄弟姐妹,能分开,代表他们也会离你而去;
小拇指是子女,也能分开,代表子女也会离你而去;
官人再试试,无名指能分开吗?分不开吧。
为什么呢?因为它们代表你我……
基本上,到这个时候,客官的荷包就已双手奉上,甚至搭上身家性命,牡丹花下做鬼也在所不惜。
边危危没有听过这个段子,但她此刻却祈求上天,我愿和他永远不分离。一个男人无处不在地保护你庇佑你,夫复何求。
熟悉的眼神足以说明一切,而黑影的深蓝色面罩上,一枚三海马丸形徽记,更是点亮整个夜空。
宣凭扯下面罩,食指中指并拢,竖在唇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他双手轻拂危危的双肩,让她平复下来,然后轻轻地将嘴里的布团取出。
边危危的嗓子眼里喘出一口气来,她强忍住不发出声,闭着眼睛频频摇头,眼泪却不争气,止也止不住。宣凭将自己的胸口凑过去,双臂环绕到椅子背后。危危的头埋进在宣凭的怀里,呜呜抽泣。
边危危忽觉手脚一松,酸痛感袭来,绳子开了。
宣凭一手托着边危危的后脊,将她扶正靠住椅背,另一只手取下腰畔的水囊,牙咬着拔掉塞子,将水顺着唇角慢慢地挤进嘴里。边危危只觉得,这水有点咸,也有点甜。
咽下水,顺上过气来,宣凭这才抱着她缓缓站起,继续轻抚危危的后背。
过了好一会儿,听她止住哭声,才开口道:“再哭就不漂亮了。”
危危长出一口气,松开宣凭,仍低着头,吸了吸鼻子。
“喏,本来是件夜行衣,被你蹭出个白白的狮子头来。”宣凭说着,绷起被危危哭花的前襟。
危危噗嗤一声笑出来,深吸一口气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等出去后,咱沏壶茶慢慢唠?”宣凭提议道。危危嗯了一声,像个刚出嫁的小媳妇跟着宣凭。
“来,双刀在手,天下你有。”宣凭从后腰把双刀摸出来,递到危危手中。兵刃回归,眼神骤凛。
布谷,布谷,窗外传来怪异的鸟叫声。宣凭一皱眉,额角三道黑线浮现。
二人翻出窗,落在楼外的林子里。陈酉和牛吞虎从两棵树后迎出来,也是一身夜行衣。
“师姐,真的是你,谢天谢地。”陈酉压低声音,抑制不住兴奋。
“师姐,没事吧。”牛吞虎小声问。危危点了点头。
四个人猫着腰快速向码头奔去。路上宣凭打了几个口哨,赤鸡白狗也聚拢过来。夜深人静,皓月当空,一路出奇的顺利。
眼看跑到码头,边危危却停下来,她想起白天看到的那几个木笼,凭着记忆摸索着去找,众人也只有跟在后面。
掀开芭蕉叶,借着月光看向笼内,所有人都愣住,几只握着刀的手都攥得更紧。
依稀辨出来,每个木笼里关着四五个女孩,七八岁的年纪,衣着单薄,身体瘦弱,蜷缩在一起依偎而眠。见有人掀开芭蕉叶,惺忪中惊恐地躲在角落里。
眼前的小姑娘们,让边危危不由得想起十年前的自己,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危危眼角一酸,稳了稳心神,用神奈话相问,但姑娘们无所反应,甚至有所畏惧,有的还摇摇头。
“你们哪里人?”陈酉问道,姑娘们还是摇头。
宣凭想了想,用高奉话重复陈酉的问题。女孩们一下子全都站起来,拥到宣凭面前。恳切的语气,乞求的表情,即便听不懂也猜得出来。
“不能落下她们不管。”边危危肯定地说。
管?怎么管?
宣凭等人为了避开巡防哨,将船停在外海,两三里远的礁石背后。每人背一个鹿皮气囊浮潜而来。
五六个笼子里,二三十个大活人,又都是小女孩,全部安全的逃出去,可不是说说而已。
管,当然要管。
宣凭没有接话,而是看向四周,脑海里高速运转,构建出久岛的地形与全貌。码头、望楼,风向、海流,他盯住码头上一艘三桅空船,盛下六七十人不成问题。暗暗下定决心,低声说了句:“师傅,弟子要开杀戒了。”
宣凭安排赤鸡去控制望楼,自己带着白狗在周围警戒,陈酉牛吞虎负责撬锁救人,边危危领着女孩们往大船上跑。
人一多,动静大起来,两个巡夜的海寇听着声响,叫嚷着跑来。宣凭白狗埋伏在草丛中,海寇跑过身边,二人对视一眼,随即窜了出去,脚步声淹没在黑夜里,一左一右贴在两个海寇身后。
宣凭打了个手势,二人同时抽出靴筒上的匕首,猛然上前,一手勒紧海寇脖颈,匕首插进腰眼,瞬息间翻转着三进三出,海寇闷哼一声倒地,被拖进草丛。
望楼的哨岗发现敌情,刚拿起号角,就被赤鸡切开喉咙。宣凭冲着天空打了声口哨,望楼的赤鸡回应后集合而来。
逃出囚笼的女孩们已全部登船,宣凭招呼其他人上船,自己殿后解缆绳。
呜,呜呜,悠长沉闷的号角声划破夜空,码头通向内岛的路上火把攒动,脚步声,利器出鞘声,快速逼近。
“凭子,快,快上船。”陈酉扒着船舷喊,此时船帆已经升起。
宣凭并不答话,从背后抽出一柄宝剑。利刃出鞘,手腕翻转,宽刃映着火把的光亮,一如嗜血杀神降临。
细看剑首,玺印篆字,芯蕊。
手起剑落,杯口粗的缆绳,如吹毛立断,船身失去束缚,悠悠漂出。陈酉啊呀一声,起身就往下跳,却被身后一只大手摁住。
“我们来。”牛吞虎抄起两面盾牌,砰砰相撞。
“只有你会驾船。”赤鸡说着,抽刀在手。
“嗯。”白狗拍拍他的肩膀,咧嘴一笑。
三人不等陈酉回答,飞身下船,分落宣凭两侧。
码头上渐渐涌入上百号人,火把将栈桥照的通亮,一个个睡眼朦胧,却也是凶神恶煞。
久保领着人在不远处吵吵,他竟用的萱国话。
“你们的,臭虫一样的人,我的,小拇指的,捏死你。”
宣凭阔步迈出,单手持剑身前,另一手负于身后,昂首挺胸,用神奈话轻蔑道:“马达马达打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