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是一种病,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很多东西,来的快,去的也快,一如不可一世的神奈南海水军。
就像小宣河青楼里的新茶,刚到的时候,文人骚客趋之若鹜,一掷千金也要尝鲜,还美其名曰:头啖汤,好食。
等熟客们统统品尝了新茶的滋味,那些私密的情景变得尽人皆知,谈资上再也找到优越感,茶汤连漱口水都不如。
人总是那么的自相矛盾,一会儿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一会儿又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夕阳西下的时候,茱萸观的弟子们才睡起来,唯独宣凭没醒。他太累了,睡得从没如此踏实,弟兄们都在,师傅安好,先生也回来了,还带回一个师娘。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回黄鱼港的路上,听陈酉细讲以往经过,宣凭也记不得听到哪里睡着的。
几天前,当宣凭和薛万离开黄鱼港的时候,完成了进贡任务的五宝公主,领着船队继续向东,离开息水河入海口的湛北城,转舵向南,直奔黄鱼港而来。
抵达港口时,仍以货船身份交办通关文牒,却惊闻箭羽岛遇袭的消息。还了解到,白天里,茱萸观弟子又是哭诉喊冤,又是散财请渔船前往久岛的事。
五宝公主派人走访码头上的渔民,好几个人都证实了小伙子们出海的情况。李思玹当机立断,命令船队进入战斗状态,全速开往久岛。
紧赶慢赶,到久岛时,迎面正遇见领着赏银的渔船。健谈的渔家,平白得银子,心里美滋滋,又将久岛之事详述一番,还替五宝公主的船队可惜:“你们这么多船,来晚了,亏惨喽。”
线索中断,宣凭等人不知所踪,七车先生抓瞎,五宝公主勘对海图后,留下几艘船在久岛附近游弋,大部队继续向东,直抵神奈南海水军巡防圈。只不过航线更加靠北,游走于外围,进退灵活。
李思玹兴建项夏水军绝非一时兴起、胡闹搞笑。她自幼饱读兵书,也网罗了不少水战的人才,其中还有大萱国原令海水师将军。
虽说理论丰富、人才济济,但未经实战,一切都是纸上谈兵。哪曾想,第一次出海就遇上难题。茫茫海疆,几十艘船找十几艘船,岂是儿戏。最后,五宝公主不得不赌上一把,继续向东。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千里有缘一线牵,老天爷偏偏要犒赏勇敢者。
东行的舰队,不早不晚,不偏不倚,正巧发现神奈南海水军的伏兵。大军在夜幕的掩护下,尾随其后,静默监视,并未轻举妄动。
直到宣凭被围,神奈水军聚拢,五宝公主的舰船才悄悄靠近。舰船扎堆儿,乃兵家大忌,刚愎自用的狎豚鹰,想破天也料不到,在海上会遭遇地处内陆的项夏水军。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雀后有毒蛇,蛇后面还有只貂。
李思玹为刺探军情,还需确保主力舰队不被发现,特别派出水猴,乘着半潜式的羊皮筏,近距离观察。
当小七仙和陈酉准备杀回去救宣凭的时候,黄雀带着小六仙上了陈酉的黛宗,把小柚子撵到斗冲上,由头是陈酉的功夫太臭,去了也还拖后腿,让他留下来接应。
陈酉拗不过弟兄们,悻悻留下来。小七仙都知此去凶多吉少,别救回陈老爹,又把儿子搭进去。大师兄和弟兄们的心思,小柚子又怎会不知,他哭着鼻子送走众人。
弟兄们乘着黛宗冲进敌阵的时候,陈酉也没闲着。他驾着镖码船,在外围转悠,琢磨着搞些事情。
船行向北的时候,陈酉的注意力全在火光冲天的包围圈,对自己已被人盯上的处境浑然不知。
五宝公主派出的水猴,乘着半潜式的羊皮筏,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上来,将陈酉挟持到李思玹的旗舰上。
事关“儿子”,李思弦亲自审问俘虏,七车先生主动请缨充当翻译。他们都认为,那艘船在包围圈外面鬼鬼祟祟,定是神奈的盯梢或细作,全船也只有七车先生会神奈话。
三人相见,才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七车与陈酉相认,抱头痛哭,李思弦细问原委后,让陈酉去吹牛露脸,吸引神奈人的注意力,从而暗中祭出大杀器,离火床子弩。
床子弩并不稀奇,大茂时便已出现。虽说威力骇人,但每发间歇太久,且行动不便,跟不上马步陆战的节奏,守城防御又受限于射程,近了不行,远了也不行,因此应用并不广泛。
李思弦突发奇想,将几乎废弃的床子弩装备于水军战船之上,为了提高海战攻击的破坏力,针对性地改造箭镞,装填西域火药,只有撞击才触发爆燃,谓之离火。
离火床子弩经过陆上的上百次试验,火药的配比几经调整,已趋于稳定,没想到竟在对战神奈水军中收到奇效。
项夏水军,首次出海,便酣畅淋漓一举歼敌,五宝公主志得意满,更是将宣凭视为“送财童子”,对这半个儿子喜欢的不得了。只是这“儿子”的“娘家人”有点难对付。
李思玹与萧葚、映红皆是初见,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又都因宣凭走到一起,照理说该是一团和气。然而,映红与萧葚刻意保持距离、萧葚对李思弦敬而远之,还是因为双流、大萱、项夏之间的积怨。
大茂幅员辽阔,四海臣服,当初的项夏、海东海西部盟统归都护府管辖,原西蜀国的康、孜、坝三州与双流并为剑南道。都护府仅管军政,戍边防卫,民政还是归于剑南道。因此,七地联系密切,人口迁徙往来频繁,部族通婚司空见惯。
大茂灭亡,帝国分崩离析,军阀割据,群雄并起。百年纷争后,天下重归一统,大萱却无法改变项夏立国、海东海西部盟自治的局面。生凑“天数二十有五”,拆分剑南道为“三路一国”,不过自欺欺人罢了。大萱二十五路与前朝大茂十五道,不可同日而语。
十五年前,邙戈雪山,琵琶冰原之战,大萱国损兵折将,还搭进去一位准太子。宽王赵乾治为保存实力,撤出冰原后领兵退回孜州路釜盆关,闭关休整而不出,眼睁睁地看着双流国灭,为项夏所吞并。
项夏皇帝本不姓李,乃是大茂中期协助朝廷平叛有功,被赐予李家皇姓。大萱太祖灭南茂时,项夏先帝还举过反萱复茂的大旗,比南茂那位诗文骚柔的李后主还要“忠君爱国”,口号是喊得凶,却未发一兵。
北冠霞,南临安,参州大地的两座千年古都,仿佛有着经久不衰的无穷魔力,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大一统,四海归,帝王业,百姓安。
可是,没有人能真正拥有参州大地,每一代帝王,不过是替下一代保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