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夏末,夕阳渐落,白日里残留的炎热正缓缓退去,透射出金橘色的霞光铺在洞庭湖面上,水天一色交相辉映,
湖面之上有座岛屿伫立,古名洞庭山,方圆约几百丈大小,约摸十几丈高,岛上山石林溪皆是,鲜花野草遍地,残阳照映之下层林尽染,山水浸辉金光反射而出,使得整个岛屿熠熠生辉,显尽仙山福地的景致。还不时有孤鹜与欧鹭背着余晖来回穿梭于岛上树林与湖面,嘻戏中伴随着阵阵惊鸣传出。
随着夕阳慢慢陷入湖水中,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外出捕鱼的渔民载着今天的收成驱船归来,满载而归的喜悦化作嘹亮且悠扬的古调在湖面飘荡开来,由远到近声声入耳。星星点点到金边黑影,一舟一人,渐渐清晰起来。
湖岸边,一个十岁许的男孩子光着臂膀有些清瘦,脖子上一圈细绳,上面系着一枚小指头大小的紫色物件,下身着一条灰色粗布短裤,正光脚踩着水猫着腰,聚精会神的盯着水面,不知是在逮鱼还是在抓蟹。
这时,水面一阵波纹荡来,些许是惊走了鱼蟹,少年嘴里嘟囔了一声,直起身来,看他那小脸上也是清瘦的,不过眉目清秀,有几分俊俏。
他转过身,一双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睛上却是皱着的眉头,用手遮阴盯着远处湖面,想看清楚是谁这么讨人嫌。
逆光的身影越来越近,还有船桨的阵阵击水声传来,片刻后,船还没靠到岸边,说笑声就已经传来。
“小任言,在等你爹呢,今天这是被先生打板子了吧,看你眉毛都挤成一条线了。”
靠岸的船上一位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脸上大汗淋漓,两边的鬓角有些白,穿着的粗衣麻布已是湿透,粗糙厚实的手拿着竹竿撑着船,看着岸边的任言朗声笑道。
听到声音,这个叫任言的小子,脸上瞬间由阴转晴堆满了笑容,眉眼弯弯,露出小白牙,嬉笑道。
“原来是王叔啊,您可小声了,别被我爹听到了,不然我真得挨板子咯。”
说着手脚灵活了起来,跳着过去帮王叔拖着船沿,把船绳固定在岸边。
王树德笑道:“不消说不消说,知道你学问做的好,就是顽皮了些许,都是小事儿。”
“还是王叔通情达理,不像我爹什么事情都一板一眼。”
“你爹军伍出身养成的习惯,你在他背后这样编排,被他知道了又得挨揍了。”
任言笑着抓了抓后脑勺,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才不怕他。
王树德忙着弄着今天的收获,没有听到任言的话,继续笑着说道。
“你小子是个好孩子,看你也挺喜欢我家小花的,小花也总说喜欢言哥哥,我看不如。”
任言听着越来越不对劲,想到那个冒着鼻涕泡,说话奶声奶气喜欢围着自己转的小胖妞,赶忙出声止住话头,嘴里急忙说。
“王叔我帮你,快点的,小妮子在叫你吃饭了。”说着手脚不停的跑过去帮忙赶着捕鱼的鸬鹚上了岸,利索的帮着去船舱装好了鱼。
“小滑头。”伴随着王树德的笑骂声,任言目送着他远去,
他前方是一条平敞的小道,延伸到远处的一块平地上,土房木屋林立,夹杂着几片葱绿的草木,点缀其中,有些屋顶的烟囱冒着徐徐青烟。没有一丝晚风掠过,偶尔传来几声呼喊,引得鸟惊犬吠,便是给整个村落增添了一丝丝波澜。
这正是任言居住的鱼莲村,依洞庭湖而居的世外桃源。
这时身后的动静打断了任言的目光,回身看去,七八艘木船陆续靠了过来,一时间让寂静的湖边嘈杂了起来。
“小言”,“小言子”,“言哥儿。”……
任言一阵问候“老王叔”“小李叔”“刘叔”“陈二叔”……。
连忙过去搭把手稳住木船,固定住绳头,又是一阵感谢声。一群人忙活了一会,便收整好东西,道别一声回村了。
天色又暗了一点,湖面尽头的夕阳已被吞噬尽半,倒映在湖水上的残阳被拉得稀碎。这时一个船影出现在夕阳正中,背着霞光,楫着船,缓缓的向岸边移动着,不多时就快到了岸边。
临到岸,一个胡子拉碴的汉子,两眼有神,只是表情木讷,皮肤有些许黝黑,站立在船尾撑着桨。
任言喊了一声。
“爹”
任山雨把船划到岸边,看见任言,点了点头,低声唤他上船,声音有些沙哑。
任言一步算作两步爬上船,船身一阵摇晃,任山雨岿然不动,看着任言说了一句。
“毛毛糙糙。”
任言也不打紧,看了一眼船舱中的大活鱼,爬到船头一群鸬鹚中间坐稳,惹得鸬鹚群一阵吱嘎的叫声,身后的任山雨看着他,嘴角不经意间向上扯动了一丝。
沿着湖岸划行了一会,拐进一条小河,小河一丈多宽,河中莲叶丛丛荷花朵朵,船行中带动风吹拂过身体,风中伴着荷花的阵阵清香,甚是凉爽惬意。
穿行中任言伸手揪了个脸盘大小的莲蓬剥了塞到口里,甜嫩可口,吃了几颗伸手揽了身边的一只鸬鹚过来,开口道。
“老九张嘴,很好吃,犒劳你今天这么卖力抓鱼!”说着便剥了一颗捏碎了塞到鸬鹚嘴里就放开了,叫老九的鸬鹚站在船边伸着脖子一阵叫唤。
“老二你们吃不吃”,任言回头问剩下的七只鸬鹚。
“老大的面子都不给,看来今天真是累了。”
见着鸬鹚都用翅膀裹着头一动不动,任言自言自语一句,便转头就去摘莲蓬,不一会船舱就堆了十几个,任山雨看着任言一阵折腾也不制止,手上使力船下生风,片刻后就到了地方。
固定好船,任山雨把今天捕的鱼装入河中滞留的竹笼里,确保明早拿去卖时还鲜活。
任言则驱赶着鸬鹚,拿东西兜装着莲蓬就上了岸,入眼是一幢木质房屋,坐落在村子最边处,挨着小河提供了一点便利。也许是住了有些年头,房屋显得老旧了些,一间厅堂居中,左边一间厨室,右边厢房两间,屋顶上深灰色陶瓦覆盖着。
一大片翠绿的青竹,大小不一,占据了整个屋后的地盘。屋前围着一圈竹篱笆,爬满了青藤野花。竹篱笆内是一块块整齐划一的菜地,种了些瓜果青菜。
任言把鸬鹚赶到一处竹围挡内,松了脖子,投喂了些吃食,转身便进了厨房生起火准备晚食。
屋顶囱烟袅袅,屋外蛙叫蝉鸣,
没多久,天色只剩下微明,星光悄然挂现,屋前的空地上一张木桌两把竹椅,父子两相对而坐,在竹椅的嘎吱声中两人大块朵硕着。
桌上的清蒸鳜鱼,青笋炒木耳,清炖莲子羹,颇有些丰盛。
任言嘴里吃着摇了摇有些老旧的桌子,有些不清楚的念叨着。
“什么时候把这破桌子给换了。”
摇摆的幅度吓得任山雨赶忙用手抚住,盯着任言说道。
“就这几天。”
任言也不怕,忽然一惊拍着脑袋说道:“爹,我去拿个好东西给你!”
说着就扔下碗筷推开椅子蹦到屋内。
不一会,抱着一个脑袋大小的陶罐出来,布满泥土,罐口用泥封着,用水冲洗干净了推将到任山雨面前,贼兮兮的道。
“爹,尝尝,我酿的。”
听到这句话,任山雨眼神多了些许光芒,小心翼翼的启开封盖,刹那间酒香四溢,中间还夹杂着点点莲香扑鼻。
接过任言早就拿来待命的小碗,把酒倒出,能看到酒色清澈透亮,酒香沁人心脾,任山雨不及细看就忙不急的抿了一口。
一声打心眼里舒服的嘬嘴声哼出,任山雨木讷的脸上换成了享受满意的神情。
良久,回味过来的任山雨把碗里的酒一口闷了,抬头看着任言满意的道。
“王老头可没这等造酒的本事,快老实交代这酒从哪来。”
任言呵呵笑道:“我从王老头那学来的,顺便给那烂透了的酿酒方法给改了改,您看这不比他黄浊浊的酒好多了。”
“就王老头那扫帚自珍的性情,怎么会教你,肯是偷学来的!还纳闷你有事没事就往他家窜,还以为你看上他们家胖孙女了。”
任言听罢只得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嘴上懒得再接这个话茬,不怕死的说道。
“我这年龄不用操心,您操心操心自己,这两年给您做媒的可不少!”
任言说完哈哈大笑一声,带起风撒腿就跑了。
任山雨却是没有理他,低头看着碗中的酒,小声的骂了一句,又端起碗一饮而尽。
夜晚,明月像极了白玉盘,如白天的烈日一般倒映在洞庭湖面,在似水的月光下,湖水清光凌凌。
湖面缓缓升腾起来的雾气,缭绕在洞庭山四周,山临湖,湖映月,月照山,无穷景致真好似仙尘临凡一般。
这时,小河边木屋内亮起了油灯,临窗上照映出一个瘦小的黑影,油灯同时驱散了黑暗,照亮了屋外不停举起酒碗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