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别院中,一位貌似天仙,风情万种的女子轻轻为老人点上了桌上的灯火。
老人却眼皮也不抬一下,自顾自借着光亮研读着经书。
女子便就乖乖在一旁静候老人读毕。
窗外雪落未停,松柏交相掩映,女子时而无聊得挑了挑架上的经书,撇了撇嘴,都是些晦涩难懂的经文,于是便趴在窗边看寒原的晚景。
老人没放下手中书,只看了她一眼,悠悠道:“还想着来我这呢?”
女子绝色容颜上赔着笑容,殷勤地跑过去给梁相轻轻地捶背,“梁老这是什么话啊,我这不是特地来看你了嘛。”
“怕是没有伯川,你还真要在那什么秋未老扎根了吧?”
女子又竟像演戏一样嗫嚅起来,“当初的事情梁相也是知道的,我娘当年和我那个便宜爹相好,我在秋未老都待了好些年,“女子随手比划比划,又说:“我这么柔弱,真是无处可去了嘛,嘿嘿。”
“没个正经姑娘家样子。”梁相轻轻呵斥她。
过了半响,老人又发话叫来门旁候着打着瞌睡的回雪,“回雪,赶快去偏房收拾间屋子,收拾干净些。”
回雪懵懂应声而去。
“你啊,这些日子就在这老老实实呆着,没事去逛一逛寒原的集市,倒也自在,我既然决定管了你,当年教了你些礼仪......虽说没用得上什么,但至少还对你有些情义吧?”
老人起身,望着女子如她娘亲一般清澈的眉眼,无奈道:“别再查下去了……没用的,你还有大把年华......我这一把老骨头,死便就死了,可你不行,伯川也不行。”
“先帝的驾崩,以及与你娘之间的关系,我只能告诉你,里面很有蹊跷,也牵连了太多太多。”
“可恨我白白失了那三年光阴,让先帝卷进了这么大的一个局里。”
“秋水,”他仿佛又唤起了那个传奇女子的名字来。
“别再这么固执了,听我一句劝吧。“梁济之合上眼,也合上了经书,好似有了些倦意。
可秋水,那个明眸皓齿,应堪堪算得檀川姐姐的少女却少有地正经起来,随意向梁相拜了个以前从未拜过的礼,“梁老,这件事您所知晓的也许并不比我多,我也会一直查下去,不过不是为了那个末代皇帝,而只为了我娘亲,一个弱女子.....她又怎么在乱世中活下去的呢?”她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梁相深深看了她一眼,心中嘲道还是他教的礼仪,对自己用得倒
很溜。随后他无奈挥挥手,教女子回了那个收拾妥当的偏房,待那屋灯熄下,老人便也起身更衣,随后吱呀关上半开等落雪的小窗,一股寒风悄悄扑灭了桌上的读书灯。
可惜寒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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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地,依旧是原来那个曙地。
只不过落日长街,早已是惨淡非常。
街边半大的孩子好奇他捡起战火灼过的焦叶,把叶子的孔贴在眼睛上,望见了远处的霞光。
对于平常百姓来说,不过是那个藏了许多金子的高高屋子里又换了另一批享福的人,街边巡逻的红衣兵士变作了些陌生面孔。
其实对于他们来说,最可叹的,便是从未离开过也从未想离开过曙地这个住了几十年的地方,一个依附于两个庞然大物间左右逢迎的弹丸之地,但对于曙地刚刚的上位者来说,这其中任何一个微小的变化,或许都会成为最后置他人或自己于死地的杀招。
那个二十又一,眉目似春雨脉脉却又善于权谋的年轻人在一众新面孔的护卫军的追随下,一步一步走上了那个属于弹丸之地代表老天爷般的王位。
檀川心中默数,一共走了八十一步。
九九纯阳之数。
他听着众人蜂拥喊道的“陛下万岁”,竟感觉世事无常得很。
不过这才刚刚开始而已,毕竟曙地只是当年旧朝版图下的一粒尘埃。檀川其实不愿这么想,可事实确是如此。
他喊了句“退下”,便有些疲惫也下意识揉了揉眉心。
不知道赵崇景,他的好父亲有没有把他的宝贝乌猫养死,又有没有想他的儿子?
现今已经成为护国将军的梦三千则目无波澜,安静又谦恭地立在王座的下首。
“三千,陪我走走吧。“檀川脱下那件宽大的龙袍起身。
“好。”言罢,他便要颁布命令注意隐蔽一切有关镇城军的标志。
“不必准备什么,叫镇城军以后在这养精蓄锐便好,反正......也只怕只会活在人们的传说里了吧。”
仅短短六年,世间怕是已无人再知镇城军,对于那个叱咤风云的老人来说,多么悲哀;对那些个死在战场或客死异乡的战士们,又是多么无奈,多么讽刺。
檀川握紧了双拳,暗自立誓。
许久这个曙帝才开口道,“听闻曙地有位抗敌三百里,收取五十城的大将军方才班师几日的光景,想必还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吧……走,我的三千将军,我们便拿些厚礼去拜访拜访他。”
其实最糟的并不是国家无忠臣,而是忠臣已无国家可忠。
或许他檀川其实就是一个阴险又不择手段的坏人。